隋·青铜卣:宫束班纪事
场景一:工坊午后·初议
时间:隋开皇十七年,夏,未时
地点:大兴城(今西安)“宫束班”工艺工坊
人物:
- 陈老匠(56岁,宫束班主事,左手食指缺半截,是早年铸器时伤的,总揣着块磨得发亮的铜尺)
- 阿青(22岁,学徒里最稳的,擅长錾刻细纹,袖口总沾着铜粉)
- 阿束(20岁,陈老匠的远房侄子,手脚麻利却爱偷懒,腰间挂着个自己铸的小铜铃)
- 小石头(17岁,新来的学徒,总捧着本翻破的《考工记》,说话细声细气)
(工坊坐北朝南,三面墙摆着木架,架上堆着青铜坯、錾刀、炭笔,中央砌着半人高的火炉,炉里炭火烧得正旺,偶尔蹦出几点火星。陈老匠蹲在案前,用铜尺量一块青铜板,阿青在旁磨錾刀,小石头凑在炉边,盯着火苗发呆,阿束则靠在木架上,晃着腿,手里转着个铜钉)
阿束:(打了个哈欠)师父,这日头都偏西了,咱歇会儿呗?上午錾那几块铜片,我手腕都酸了。
陈老匠:(头也不抬,用铜尺敲了敲青铜板)酸?去年给吏部铸印玺,你师叔连续三天没合眼,也没说酸。憨货,咱宫束班吃的是“手艺饭”,不是“偷懒饭”。
小石头:(赶紧收回目光,小声接话)师父,我今早翻《考工记》,见上面写“金有六齐,六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钟鼎之齐”,咱要是做个装酒的礼器,是不是也得按这比例配铜锡?
陈老匠:(终于停下活,抬头看了眼小石头,眼里多了点笑意)还算你用心。钟鼎用的是“六齐”,咱要做的“卣”,得用“四分其金而锡居一”,这样铸出来的器身才韧,不容易裂。你俩(指阿青和阿束)也听听,别天天就知道錾花、偷懒,不懂配料,再好的手艺也白搭。
阿青:(放下錾刀,擦了擦额角的汗)师父,您之前说要仿商周的青铜卣,可商周的卣太沉了,咱隋代的人用着不方便,要不要改改形制?我看市面上卖的铜壶,有带提梁的,握着趁手。
陈老匠:(从怀里摸出块皱巴巴的麻布,擦了擦铜尺)我正想跟你们说这事。商周的卣,腹深、足矮,咱把腹身收窄点,足做高些,再在提梁上刻云纹,既像老物件,又合现在人的习惯。对了,纹饰不用商周的兽面纹,改用咱隋代的宝相花,花瓣里再嵌点细錾的缠枝纹,显精致。
阿束:(突然凑过来,手里的铜钉不小心掉在地上,“当啷”一声)宝相花?那花纹多复杂啊,一片花瓣就得錾半天,多费劲儿。
陈老匠:(弯腰捡起铜钉,递给阿束,语气沉了些)费劲儿才好。你以为那些王公贵族收的礼器,是靠“省劲儿”做出来的?去年西域来的使者,见了咱给皇后铸的铜镜,盯着镜背上的宝相花看了半柱香,说“中原的手艺,比西域的金玉还金贵”。咱做的不是铜器,是咱隋代的脸面。
(小石头赶紧从怀里掏出纸笔,把陈老匠说的配料比例、形制改动记下来,阿青凑过去看,偶尔补充一两句,阿束则撇了撇嘴,却也悄悄把铜钉揣回兜里,走到案前,盯着那块青铜板看了起来)
场景二:月下工坊·试铸
时间:半月后,夜,子时
地点:同工坊
人物:陈老匠、阿青、阿束、小石头
(工坊里只点了两盏油灯,火苗忽明忽暗。火炉里的炭烧得通红,陈老匠站在炉边,手里拿着长柄铜勺,阿青和阿束各扶着一个陶范,小石头蹲在地上,手里攥着块湿布,紧张地盯着陶范)
陈老匠:(额角渗着汗,声音有些沙哑)火候差不多了,阿青,你扶稳范,阿束,注意看铜液的颜色,要是泛青,就赶紧说。
阿束:(咽了口唾沫,眼睛死死盯着炉口)知道了,师父。
(陈老匠把长柄铜勺伸进炉里,舀出一勺滚烫的铜液,铜液泛着橘红色的光,映得他脸上的皱纹都清晰起来。他稳稳地将铜液倒进陶范的浇口,铜液顺着浇口流进去,发出“滋滋”的声响,还冒着白烟)
小石头:(忍不住想凑过去看,被阿青拉住)别靠太近,小心烫着。
阿青:(声音也有些发紧)师父,铜液好像快满了。
陈老匠:(点头,放下铜勺,用湿布擦了擦手)再等半个时辰,让它慢慢凉透。这陶范是新做的,要是凉得太快,器身容易出裂纹。
(四人坐在炉边,油灯的光映在他们脸上。阿束从怀里摸出个烤红薯,掰成四块,分给众人)
阿束:(咬了口红薯,含糊地说)师父,要是这次试铸成了,咱是不是就能开始做正经的青铜卣了?
陈老匠:(接过红薯,却没吃,看着火炉里的余火)成不成还不一定。上次给邻坊帮工,他们就是因为陶范没晾透,铜液倒进去就炸了,白瞎了一炉好铜。
小石头:(小口吃着红薯)师父,我昨天去市集,见有人卖商周的青铜碎片,上面的纹饰虽然旧了,但看着特别有劲儿,咱做的宝相花,能有那种感觉吗?
陈老匠:(笑了笑,拿起块小铜片,在手里摩挲)不一样的劲儿。商周的纹饰,是“刚”,像战场上的将军;咱隋代的宝相花,是“柔”,像宫里的牡丹,各有各的好。只要咱錾的时候用心,让每一片花瓣都连着气,这铜卣就有了魂。
(半个时辰后,陈老匠起身,用小锤轻轻敲了敲陶范,陶范裂开,露出里面的青铜坯——虽然形状大致对了,但提梁的地方有个小缺口,纹饰也有些模糊)
阿束:(脸一下子垮了)咋还缺了块?
陈老匠:(没生气,拿起青铜坯看了看)浇口没对准,铜液没流满。没事,把这缺口补一补,再重新錾纹饰,就当练手了。
阿青:(点头)我明天一早就来磨錾刀,争取把纹饰錾得清楚些。
小石头:(也赶紧说)我来帮师父配新的铜料,这次我一定仔细算比例。
(陈老匠看着三个学徒,眼里满是欣慰,他拍了拍青铜坯,轻声说)咱宫束班,从来不是靠“一次成”吃饭的,是靠“一次不行,再来一次”磨出来的。这青铜卣,早晚会成。
场景三:深秋晨雾·细錾
时间:两月后,秋,辰时
地点:同工坊
人物:陈老匠、阿青、阿束、小石头
(工坊外飘着薄雾,里面却暖烘烘的。案上摆着已经铸好的青铜卣坯,阿青正拿着细錾刀,在卣身錾宝相花的花瓣,阿束蹲在旁边,用小锉刀磨提梁上的毛刺,小石头则拿着放大镜,检查已经錾好的纹饰)
阿青:(錾刀停了停,揉了揉眼睛)师父,这片花瓣的弧度总不对,您帮我看看。
陈老匠:(走过去,拿起青铜卣坯,对着光看了看)你錾的时候,手腕太僵了,要跟着花瓣的弧度走,像写字一样,起笔轻,收笔也轻。来,我给你示范下。
(陈老匠接过錾刀,手指握着阿青的手,慢慢往下錾。錾刀在铜坯上划过,留下一道细腻的纹路,一片花瓣渐渐成形)
陈老匠:(松开手)你试试,就按这感觉来。
阿青:(点点头,重新拿起錾刀,这次的动作果然柔和了些,花瓣的弧度也顺了)好像真的不一样了,谢谢师父。
阿束:(突然“哎呀”一声,手里的锉刀掉在地上)坏了,我把提梁上的云纹磨掉一点。
陈老匠:(走过去,拿起提梁看了看,眉头皱了皱)你这憨货,跟你说过多少回,磨的时候要盯着纹路,别光顾着快。这云纹是提梁的“骨”,磨掉一点,整道纹就断了气。
阿束:(低下头,声音有些委屈)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想赶紧磨完,帮阿青錾花。
小石头:(小声说)师父,阿束哥昨天帮我搬铜料,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今天还早早来干活,他不是偷懒。
陈老匠:(看着阿束通红的手腕,语气软了些)累了就说,别硬撑。手艺这东西,急不来。你把提梁给我,我用细錾刀把磨掉的地方补回来,你去给大家烧壶热水,歇会儿。
(阿束抬起头,眼里亮了亮,赶紧拿起提梁递给陈老匠,转身去烧热水。小石头凑到阿青身边,指着卣身上的纹饰)
小石头:(小声说)阿青哥,你看这宝相花,錾完之后,好像真的像师父说的那样,连着气呢,一片挨着一片,没断过。
阿青:(笑了笑)那是因为咱每天都錾到天黑,你还记得不?上个月下雨,工坊漏雨,师父把伞撑在青铜卣坯上,自己淋了一身雨,说“这坯子不能沾水,沾了水,以后錾纹就容易掉”。
(陈老匠拿着细錾刀,在提梁上补云纹,錾刀细细的,每一下都特别轻,生怕碰坏旁边的纹路。阳光透过薄雾照进工坊,落在青铜卣坯上,泛着淡淡的铜光)
场景四:冬日暖阳·成器
时间:三个月后,冬,午时
地点:同工坊,另有两位内侍(穿绯色官服,腰佩金鱼袋)
人物:陈老匠、阿青、阿束、小石头、内侍甲、内侍乙
(工坊里暖意融融,案上摆着一尊完整的青铜卣:通高32厘米,腹径18厘米,提梁是弧形的,上面錾着细密的云纹,云纹里还嵌着极细的银丝;颈部刻着三道弦纹,弦纹之间是宝相花,花瓣层层叠叠,每一片花瓣的边缘都錾着锯齿纹,显得格外精致;腹部是缠枝纹,藤蔓绕着宝相花,连绵不断,没有一处断笔;器底刻着“开皇十七年,宫束班造”八个篆字,字体工整。阿青、阿束、小石头围在案前,眼睛都不离开青铜卣,陈老匠则站在一旁,手里攥着那块磨亮的铜尺,有些紧张)
内侍甲:(走到案前,拿起青铜卣,轻轻掂了掂,又用手指敲了敲器身,声音清越悠长)不错,分量趁手,音色也正,看来宫束班果然没让陛下失望。
内侍乙:(凑近看卣身上的纹饰,还拿出放大镜仔细瞧)这宝相花錾得真细,花瓣里的锯齿纹都没歪,缠枝纹也连得紧,比上次西域进贡的金器还精致。
陈老匠:(赶紧拱手)二位大人过奖了,这都是三个憨货的功劳。阿青錾了两个月的纹饰,手上磨起了好几个泡;阿束补了三次提梁,每次都熬到半夜;小石头天天盯着配料,没出一点错。
阿束:(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师父,我之前还总偷懒,要不是您骂我,我也做不好。
阿青:(看着青铜卣,眼里满是欢喜)我现在才明白,之前觉得费劲儿的每一下錾刻、每一次打磨,都是为了现在——看着这青铜卣,就像看着自己养的孩子,特别骄傲。
小石头:(小声说)我昨天把《考工记》里关于青铜卣的记载抄了下来,还在后面加了一句“隋开皇十七年,宫束班造此卣,用宝相花、缠枝纹,铜锡配比合‘四分其金而锡居一’,器成,音色清越,形制雅致”,以后要是有人看到这记载,就知道咱宫束班做过这东西了。
内侍甲:(笑了笑,把青铜卣递给陈老匠)陛下说,好的手艺要传下去,宫束班能把商周的老手艺,改成咱隋代的新样子,值得赏。这青铜卣,陛下要放在东宫,给太子当礼器用。
(陈老匠接过青铜卣,阳光照在卣身上,宝相花和缠枝纹在光下显得格外鲜活,像是要从铜器上长出来一样。他把青铜卣递给阿青、阿束、小石头,让他们轮流捧着看)
陈老匠:(看着三个学徒的笑脸,轻声说)咱宫束班的人,一辈子可能就做几件像样的东西,但只要做出来,能让后人知道,隋代有群手艺人,用心做过青铜卣,就够了。
(阿青捧着青铜卣,阿束凑过去看器底的篆字,小石头则小声念着自己抄在《考工记》上的话,内侍甲和内侍乙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也露出了笑意。工坊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把几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和案上的青铜卣,一起留在了这隋代的冬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