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碑》剧本
第一幕:云岫峰晨课
场景:工艺门总坛·云岫峰演武场
时间:卯时三刻,薄雾未散
人物:
- 墨玄(工艺门门主,年近五旬,青布短衫沾着木屑,手持竹制戒尺)
- 宫束(班首,十六岁,粗眉大眼,腰间别着半块刻废的青玉)
- 阿砚(十三岁,总把刻刀当弹弓使)
- 小棠(十二岁,姑娘家却爱抡锤子,袖口总沾着石粉)
- 石头(十四岁,天生神力,却总怕弄坏东西)
【开场】
演武场青石板上,三十来个少年弟子本该晨光里练凿刻基本功,此刻却围成圈蹲在西侧老槐树下。墨玄背着手站在月亮门后,远远望见宫束正踮脚往树杈上挂什么,阿砚举着块尖石当哨子吹,小棠和石头竟在抢一把刻刀——刀身还沾着新磨的石浆。
“咳咳。”
三十个脑袋齐刷刷转过来,宫束手一抖,挂在树上的竹篮“哐当”掉在青石板上,滚出十几个拳头大的鹅卵石,个个被凿得坑坑洼洼。
“门主!”宫束手忙脚乱去捡石头,后脑勺的发髻歪到一边,“我们……我们在悟‘刚柔相济’的道理!”
墨玄走过去,捡起块鹅卵石。石面被凿出歪歪扭扭的凹槽,细看竟是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尾巴处还留着个没凿完的圈。他挑眉:“悟到把老虎尾巴凿成车轮了?”
阿砚突然举手:“门主!宫束说《周礼》里‘以苍璧礼天,黄琮礼地’,我们合计着,先把石头刻出礼器的样子,再去后山找玉石练手!”
小棠抢过话头,举着锤子比画:“我觉得凿石头比刻木头带劲!您看这块——”她献宝似的递过块扁石,石面刻着三横一竖,像个歪歪扭扭的“王”字,“像不像您案头那方镇纸?”
墨玄没接,目光落在老槐树下那块丈高的青石碑上。那是三年前从终南山运来的“云纹石”,质地细腻如凝脂,本是要刻宗门历代祖师手札的,却因石纹太娇贵,一直没敢动工,只孤零零立在那儿当摆设。
“晨课时辰,不练刀法,不背《考工记》,倒研究起给老虎装车轮了?”墨玄掂了掂手里的戒尺,竹片敲在掌心“啪啪”响,“宫束,你带的好头。”
宫束脖子一缩,突然指着石碑眼睛发亮:“门主!要不……我们今天就练这块?”
三十双眼睛齐刷刷瞪向石碑。石头咽了口唾沫:“这、这石头比豆腐还嫩,我一锤子下去……”
“谁让你用锤子了?”宫束拍他胳膊,转头冲墨玄拱手,“弟子们觉得,与其对着木头疙瘩练,不如试试这云纹石。您常说‘因材施艺’,我们想看看这石头到底能刻出什么花样。”
墨玄盯着宫束眼里的光——那光和二十年前的自己一模一样。他忽然想起刚入师门时,也是对着块奇石琢磨三天三夜,最后被师父用戒尺抽了手心。
“刻什么?”他把戒尺别回腰后。
宫束愣了愣,随即拽着阿砚蹲在地上画起来。小棠凑过去,用指甲在泥地上刻出个方方正正的框,石头蹲在另一边,手指头戳着地面数:“礼、乐、射、御、书、数……这不是咱们上周学的‘六艺’吗?”
“不止!”宫束擦掉泥痕,重新画,“《周礼》里说‘以九仪之命正邦国之位’,咱们把这些道理刻在石头上,以后谁来云岫峰,都能看见!”
墨玄往石旁走,指尖抚过石碑表面。石纹如流云漫卷,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青晕。他忽然想起年轻时游历中原,在洛邑古城墙见过残碑,字迹被风雨磨得只剩浅痕,却仍能看出当年刻工的力道。
“拿家伙来。”他头也没回。
宫束先是一愣,随即蹦起来:“得令!”转身就冲工具房跑,阿砚的刻刀“当啷”掉在地上,小棠拽着石头的胳膊晃:“我就说门主会答应吧!”
【切光】
第二幕:石碑上的日月
场景:演武场·青石碑前
时间:从辰时到日暮
【场景描述】
辰时的阳光斜斜照在石碑上,宫束踩着石头搭的台子,用炭笔在碑顶画框。他总怕画歪,胳膊伸得笔直,鼻尖快贴到石面,小棠在底下举着线锤喊:“左了左了!再挪半寸!”
墨玄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手里转着刻刀看。阿砚蹲在碑脚,正用小凿子刻只小乌龟,说是“象征龟甲占卜,对应《周礼》里的‘大卜’之职”,被小棠敲了脑袋:“别瞎刻!门主说了要依‘六官’分栏!”
“我这是装饰!”阿砚不服气,却偷偷把乌龟往角落里挪了挪。
宫束突然“哎呀”一声,炭笔在碑面蹭出道斜痕。他慌得直拍石碑:“完了完了,这石纹这么细,肯定补不好了!”
墨玄走过去,看那道斜痕正巧落在“天官冢宰”一栏的边缘,像道天然的流云纹。他捡起阿砚的小凿子,顺着炭痕轻轻凿了两下,石屑簌簌落下,竟真成了朵飘带似的云。
“刻碑和做人一样,”他把凿子塞给宫束,“有了错处,就顺着势子改,说不定能成妙笔。”
宫束眼睛一亮,抡起刻刀就往下凿。谁知用力太猛,刀尖在“地官司徒”四个字旁边崩出个小缺口。石头吓得脸都白了:“要不……我用糯米浆混石粉补上?”
“补什么?”墨玄指着缺口,“这儿本该刻‘教民’二字,缺的这块正好刻个‘子’,变成‘教子’,不是更贴合?”
日头爬到头顶时,石碑上已初见模样。宫束刻的“天官”栏最工整,却在“掌建邦之六典”的“典”字上多刻了一点;小棠刻的“春官宗伯”栏里,所有的“礼”字都带着个小尾巴,说是“像行礼时垂着的衣摆”;阿砚在空白处刻了些小人,有射箭的,有驾车的,倒真应了“六艺”;石头力气大,负责刻最底下的“冬官考工记”,每一凿都入石三分,却在“审曲面势”的“曲”字拐了个特别圆的弯——他怕刻太尖伤了石纹。
墨玄看着看着,忽然笑了。这些字歪歪扭扭,有的笔画深有的浅,却比那些规规矩矩的拓本多了股活气,像一群在石碑上蹦跳的孩子。
“渴了吧?”他起身往厨房走,“我去煮点酸梅汤。”
等他提着汤罐回来,夕阳正把石碑染成金红色。三十个孩子挤在碑前,宫束正踮脚往最高处刻最后一个字,阿砚举着灯笼给他照亮,小棠和石头托着他的脚,生怕他摔下来。
碑顶的流云纹下,多了行小字:“工艺门弟子宫束率同侪刻此,岁在壬寅。”
墨玄站在远处,看着那行字被夕阳镶上金边。他忽然想起师父说过,真正能流传的手艺,从来都带着人的温度。
【切光】
第三幕:百年后的回响
场景:工艺门博物馆·展柜前
时间:百年后的某个春日
【场景描述】
玻璃展柜里,“天工碑”静静立着。当年的青石碑已泛出温润的包浆,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被岁月磨得柔和,宫束多刻的那一点“典”字,倒成了鉴定真迹的标志;小棠刻的“礼”字尾巴,被学者们研究出“汉代服饰纹样的早期体现”;阿砚刻的小人儿虽模糊了,却能看出射箭的弓是反曲的,驾车的马有鬃毛——和后来出土的周代青铜器纹样如出一辙。
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趴在展柜上,指着碑脚的小乌龟问:“爷爷,这只小乌龟是干什么的呀?”
白胡子馆长笑了,他是宫束的第四代孙,手里正拿着本泛黄的《工艺门杂记》。书页上有段墨玄的批注:“壬寅春日,见弟子刻石,字虽稚拙,却得‘礼’之真意——所谓周礼,不在文辞,而在人心。”
“这是当年刻碑的小弟子偷偷刻的,”馆长指着小乌龟旁边的浅痕,那里能隐约看出个“砚”字,“他们呀,本是被罚练基本功的,却刻出了让后人记了一百年的东西。”
小姑娘伸手想摸玻璃,指尖映在碑上,正落在宫束刻的那个“子”字上。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石碑上的流云纹仿佛真的动了起来,带着百年前的笑声,轻轻拂过她的指尖。
《天工碑记》
工艺门 无名
云岫峰前石未荒,稚锋凿破旧时光。
槐阴偷刻周礼字,竹影轻摇少年狂。
错笔偏成流云趣,憨痕反见古意长。
百年风雨磨不去,犹带春衫石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