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钟让萧彻在清晨时分准时醒来。
意识尚未完全回笼，首先感受到的是一侧手臂传来阵阵强烈而陌生的酸麻感，像是无数细小的电流在皮下游走，又像是被什么重物压迫了许久，血液流通不畅带来的钝痛与麻木交织在一起。
他微微蹙眉，下意识地想活动一下手臂，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他侧过头。
晨曦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顽强地挤进来一缕，恰好勾勒出枕在他那条已然麻木不堪的手臂上的、沈言的睡颜。
沈言睡得正沉。
柔软的黑发有些凌乱地铺散在枕头上，也遮住了部分光洁的额头。
他的脸颊因为熟睡而泛着健康的红晕，像熟透了的水蜜桃，嘴唇微微嘟着，随着呼吸轻轻翕动，看起来毫无防备，甚至有点傻乎乎的可爱。
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
他整个人侧躺着，几乎是半蜷缩的姿态，紧紧地靠着萧彻，仿佛将他当成了最安心的人形抱枕。
昨晚的记忆瞬间回笼。
原本，在客厅互道晚安后，两人是该各自回房的。
沈言甚至已经抱着他的枕头走到了客房门口。
可萧彻看着他那乖巧的背影，再看看这间突然因为他的离开而显得过于空旷寂静的客厅，心里没来由地一空。
他几乎是鬼使神差地开口：
“那个……现在还早，有点睡不着。”他靠在主卧门框上，语气尽量显得随意，“新买的那款双人游戏，据说挺好玩的，要不要……试试？”
已经握住客房门把手的沈言闻言，立刻转回头，眼睛里瞬间迸发出感兴趣的光芒：“新游戏？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可以联机闯关的？”
“嗯。”萧彻点头，侧身让开门口，“设备都在里面。”
沈言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抱着枕头就蹬蹬蹬地跑进了萧彻的主卧，那点残存的、关于“才交往就睡一起不太好吧”的顾虑，在“新游戏”的诱惑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当看到那面墙的巨大液晶电视已经亮起，屏幕上闪烁着游戏华丽的登陆界面，旁边还放着两个崭新的手柄时，沈言更是兴奋地“哇”了一声，像得到新玩具的孩子，立刻扑到地毯上坐好，仰头看着萧彻，眼睛亮得像星星：“萧彻快开始！”
于是，原本计划的早早休息，变成了激烈的联机奋战。
萧彻的游戏水平很高，操作精准，策略冷静；沈言则更多是凭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劲和偶尔灵光一闪的直觉，常常会做出一些让萧彻哭笑不得却又意外有效的操作。
两人配合着，闯过一关又一关，欢呼声、懊恼声、还有沈言激动时忍不住拍打地毯的声音，充满了这个平时过于冷清的房间。
“好厉害！这都能躲过去！”
“小心右边！右边有怪！”
“没血了！”
“别慌，跟着我。”
时间在专注和快乐中飞逝。
等到终于通关某个难度极高的副本，两人都累得瘫在地毯上时，窗外已是夜深人静，连城市的灯火都稀疏了许多。
“好累啊……”沈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声音都带着浓浓的倦意。
萧彻看着他强撑着眼皮的样子，心里软成一片。
他站起身，弯腰，轻轻松松地将已经困得迷迷糊糊的沈言从地毯上抱了起来。
沈言只是含糊地哼唧了一声，脑袋一歪，自然而然地靠在了他肩膀上，信任无比。
萧彻将他小心地放在自己那张宽阔的大床上，盖好被子。
沈言几乎是沾枕头就着，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
萧彻站在床边，看着沈言在自己床上安然入睡的模样，心底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归属感。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选择去客房，而是轻手轻脚地在沈言身边躺下，隔着一点距离，却依然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暖。
而现在，他的手臂正承受着这份“安心”带来的甜蜜代价。
萧彻一动不敢动，生怕一点点细微的动静就会惊扰了枕边人的好梦。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呼吸，目光却贪婪地流连在沈言的脸上，仿佛要将这静谧的晨光图深深烙印在脑海里。
谁说他的言言不好看的？
萧彻在心里无声地反驳着某个不存在的质疑。
明明这么好看，眉毛弯弯的，鼻子挺翘，嘴唇……看起来就很软。皮肤也好，在晨光里显得细腻光滑。
睡着的时候，收起了平日里那点活泼狡黠，只剩下全然的纯净和乖巧，像落入凡间的天使。
不，天使都没他的言言好看。
他尝试着，以极其缓慢的、电影慢镜头般的速度，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手臂从沈言脑袋底下抽出来。
每一个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加剧的酸麻感和极致的谨慎。
他屏住呼吸，观察着沈言的动静。
好在，沈言睡得非常沉。
除了因为失去“枕头”而下意识地咂了咂嘴，含糊地咕哝了一句听不清的梦话，以及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将半边脸埋进枕头里，继续酣睡之外，并没有被吵醒。
只是那睡姿……确实不敢恭维，被子被踹开了一角，一条腿不老实地伸到了床沿外。
萧彻看着他那豪放又可爱的睡姿，忍不住低低地笑了一声，无奈又宠溺地摇了摇头。
手臂终于获得自由，那瞬间汹涌而来的、如同千万只蚂蚁啃噬般的酸麻感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用力揉搓着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臂，好一会儿才感觉血液重新顺畅流动，恢复了知觉。
虽然胳膊遭了罪，但萧彻心里却像是被蜜糖填满了，只觉得无比幸福。
这种被依赖、被信任的感觉，是任何财富和地位都无法带来的满足。
他悄无声息地下了床，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像做贼一样，踮着脚尖走出了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公寓里很安静，只有厨房方向传来轻微的、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是萧彻提前请来的家政阿姨已经开始准备早餐了。
萧彻没有立刻去厨房，他的目光落在了依旧靠在客厅沙发旁的那两个行李箱和背包上。
那是沈言的行李，代表着不久后的离别。
他走过去，蹲下身，伸手轻轻抚摸着行李箱光滑的表面，指尖仿佛能感受到沈言留下的温度。
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再过几天……他的言言就要坐上动车，回到他远方的家了。
这意味着，接下来几乎一整个暑假，他们都无法见面。
两个月，六十多个日日夜夜……想到这里，萧彻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闷闷地发疼。
好不容易才靠近的人，又要分开那么久。
他叹了口气，沉浸在离愁别绪中。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和带着浓浓睡意的、软糯的声音：
“萧彻……？”
萧彻猛地回头。
只见卧室门口，沈言正揉着惺忪的睡眼站在那里，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个他从客房带过来的枕头，头发比刚才看起来更乱了，像顶了个鸟窝。
他显然还没完全清醒，眼神迷蒙，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呆呆地望着蹲在行李箱前的萧彻，似乎不明白他大清早的在干嘛。
萧彻瞬间收起所有外露的情绪，脸上重新挂上温柔的笑意。
他立刻站起身，快步走到沈言面前，动作熟练地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声音放得极轻极柔：“怎么醒了？是我吵到你了吗？还早，要不要再睡会儿？”
一连串的关切问题抛出去，带着毫不掩饰的紧张。
沈言似乎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凭着本能，迷迷糊糊地向前一步，将额头抵在萧彻的胸膛上，像只寻求温暖的小兽，在他怀里蹭了蹭，嘴里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叽里咕噜的音节，像是在抱怨被吵醒，又像是在无意识地撒娇。
感受着怀里温软的身体和那全然的依赖，萧彻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低下头，克制不住地、在那柔软蓬松的发顶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鼻尖萦绕着沈言身上干净的、混合着一点点他自己沐浴露的气息，萧彻在心里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世界上，怎么会有沈言这么可爱的男生。
而他，何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