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乾元殿
殿内弥漫着一股压抑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暴戾。
刚刚又一名官员被拖了下去,其族人的哭嚎声仿佛还隐约回荡在殿柱之间。
自打沈言消失后,萧彻就把一切挪到乾元殿,此时的萧彻坐在龙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眼神空洞地望着殿门外那片被切割的天空,仿佛刚才下令将又一个家族连根拔起的不是他。
“皇兄!”萧纪大步踏入殿中,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与不赞同,“御史台张大人纵然有错,罪不至诛连全族!您此举……”
“触逆龙鳞,其罪当诛。”萧彻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起伏,打断了他的话,“朕的心绪,便是这大昭如今最大的法度。有异议者,同罪。”
萧纪被他话里的疯狂和绝决噎得说不出话。
这时,阿史那云珠也快步走了进来,她腹部已微微隆起,行动却依旧利落。
她看了一眼萧彻那副油盐不进、万物皆可杀的模样,叹了口气,对萧纪摇了摇头,示意他暂且不要再争。
她走到龙椅旁,声音放得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陛下,您把人都杀光了,谁来做官?谁来治理这天下?万一……万一言弟,清晏回来,看到的是一个民不聊生、怨声载道的烂摊子,看到您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暴君,他会怎么想?”
“清晏”两个字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入了萧彻死寂的心湖,激起一丝微弱的涟漪。
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偏执淹没。
“他不会在乎。他若在乎,就不会走。”他喃喃道,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苏云知道道理讲不通了。
她沉吟片刻,忽然抬起了手腕,那条黑绿色、鳞片闪烁着幽光的墨玄慢悠悠地探出头。
“墨玄,”苏云低声对着小蛇说道,“再仔细看看,血月……或者任何类似的空间异常,最近真的没有任何可能吗?”
墨玄的小眼睛闪烁了几下,发出极细微的、只有苏云能理解的嘶嘶声。
片刻后,苏云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但对上萧彻骤然投来的、带着一丝疯狂期盼的目光,她心念一动。
她拉起萧彻的手。
萧彻下意识想挣脱,却被她紧紧抓住。
墨玄顺着她的手臂,缓缓游走到了萧彻的手腕上,冰凉的鳞片触感让萧彻微微一颤。
“墨玄无法预测确切时间,那种力量太庞大也太随机了。”苏云解释道,“但它对那种空间波动很敏感。让它跟着你,如果……我是说如果,附近再出现类似的征兆,哪怕极其微弱,它一定能第一时间察觉。这总比你漫无目的地等,甚至用杀人来发泄要好,不是吗?”
墨玄在萧彻腕间绕成一个手环般的圈,安静下来,仿佛一个诡异的装饰。
萧彻低头看着手腕上的小蛇,那一点冰凉的触感奇异地压下了他心头的部分狂躁。
一丝极其渺茫的希望,如同绝境中的蛛丝,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抓住。
“真的……能知道?”他声音干涩地问。
“至少是个盼头。”苏云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但这一点不确定的可能,对如今的萧彻来说,已是救命的稻草。
苏云和萧纪离开了。
空旷的大殿再次只剩下萧彻一人。
他慢慢走回后面的寝殿,挥退所有宫人,将自己重重摔在龙榻上。
他深深埋进锦被之中,极力捕捉着那几乎已经淡不可闻的、属于沈言的气息。
那味道越来越淡了,就像他快要记不清沈言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
“清晏……”他蜷缩起来,手腕上的墨玄安静地贴着皮肤,“我该怎么办……你快回来管管我……”
他不能倒,不能真的疯。他还要封锁消息,瞒住谢家祖母和母亲。
他还要……等着那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渺茫的征兆。
现代,图书馆外
沈言抱着一摞复印的资料,随着人流走出市图书馆。
华灯初上,城市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喧嚣而充满活力,却都与他无关。
他在里面泡了一整天,翻阅了无数所谓的“奇闻异录”、“未解之谜”,甚至硬着头皮去看那些艰深的量子物理理论。
结果一无所获。
科学无法解释他的经历,玄学则大多荒诞不经,毫无依据。
雪团……那个不靠谱的系统,到底去了哪里?如果它在,至少能给他一个方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头苍蝇般乱撞。
巨大的无助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站在路边,看着眼前飞速驶过的车流,一个极端而危险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上次穿越,是因为濒死体验吗?那如果再死一次……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这个想法带着致命的诱惑力。
只要冲出去,也许下一秒就能见到萧彻了?就不用再承受这撕心裂肺的思念和毫无希望的寻找了?
他的脚尖无意识地向前挪动了一点点。
刺耳的喇叭声猛地响起,一辆轿车几乎是擦着他面前疾驰而过,带起的风刮过他的脸颊。
司机探出头骂了一句:“找死啊!不看路!”
沈言猛地惊醒,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在干什么?他竟然想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如果死了就是真的死了呢?如果穿越不过去呢?那萧彻怎么办?他父母怎么办?
强烈的后怕让他手脚发软,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坐在图书馆门前的台阶上,大口喘着气。
不行,不能这样。
他不能倒下,更不能自暴自弃。
可是……到底该怎么办?谁能告诉他,究竟要怎么才能穿越回去啊!
他痛苦地抱住头,手指插入发间,发出压抑的、近乎绝望的呜咽。
巨大的城市背景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和无助。
墨玄的存在像是一道无形的镣铐,提醒着他必须保持一丝理智等待,也像是一根救命的稻草,给了他一个等待的具体形式,而非纯粹的毁灭性发泄。
萧彻对沈言气息的贪婪汲取,是他每日仅有的、能获得片刻安宁的仪式。
图书馆的浩瀚知识反而加深了他的绝望,凸显了个人力量的渺小。
濒临崩溃边缘的危险念头是绝望的峰值。
司机的怒骂和濒死的体验反而成了当头棒喝,将他从危险的边缘拉回,意识到自己肩负的责任。
这个念头揭示了沈言内心深处的绝望程度,但也同时暴露了最大的风险——死亡可能是终点而非通道。
这次的惊醒,是他理性与责任感的惨胜。
萧彻依靠一个冰冷的非人生物寻求慰藉,沈言在现代科技的洪流中寻找虚无缥缈的传说。
他们都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或许非传统、非科学的突破口。
沈言是否会想到求助其他领域?民间奇人?古老传说发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