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偏殿的“秘密工坊”里,气氛紧张而专注。
巨大的裁衣案上,那张拓印了帝王完美身形的牛皮纸蓝图已被细心地覆盖在珍贵的黑色混纺羊毛面料之上。
苏云手持锋利的裁缝剪,眼神锐利如鹰,沿着沈言最终定稿的西装轮廓线,手腕稳定,下刀精准。
每一寸布料的切割都牵动着沈言的心跳,生怕一个失误就毁了这来之不易的“底图”。
沈言则在一旁,对照着《天工织造图谱》和兑换来的现代缝纫手册,仔细研究着内衬的铺法和袖窿的缝合技巧。
他指尖捏着细小的缝衣针,尝试在边角料上练习,眉头紧锁,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阳光透过高窗洒下,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纤维尘埃,只有剪刀划过布料的“沙沙”声和偶尔的低声讨论。
然而,这份专注并未能持续太久。
“清晏——”
低沉而带着磁性的呼唤伴随着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工坊的宁静。
沈言手一抖,针尖差点戳到自己手指。
他还没来得及放下针线,高大的身影已经笼罩下来。
萧彻不知何时结束了早朝,连朝服都未换,一身玄黑绣金的帝王常服,带着殿外微凉的秋意,径直走到了沈言身后。
“在做什么?”萧彻自然地伸手,环住沈言的腰,下巴搁在他单薄的肩膀上,目光扫过案上正在被苏云“开膛破肚”的黑色面料,深邃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愉悦。
温热的呼吸喷在耳后敏感的皮肤上,沈言瞬间从专注的研究员模式切换成了炸毛小猫模式。
“萧彻!”他挣扎着想从那个过于紧密的怀抱里脱身,脸颊飞红,“我在忙正事!你别捣乱!”说着,下意识地用手肘往后顶了顶,试图推开身后这个大型“粘人挂件”。
萧彻纹丝不动,反而收紧了手臂,将人更牢地圈在怀里,低沉的嗓音带着点委屈:“朕批了一上午奏折,头疼。抱着清晏,才觉得好些。” 那语气,仿佛沈言是什么行走的十全大补安神香囊。
苏云在一旁看得直翻白眼,手里的剪刀“咔嚓”一声剪断线头,没好气地哼道:“陛下,您再这么抱下去,我这剪刀可就不长眼了!万一不小心戳到您尊贵的龙袍……”
萧彻这才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却丝毫没有放开沈言的意思,反而低头,用鼻尖蹭了蹭沈言红透的耳垂,低声问:“午膳想吃什么?朕让御膳房……”
“陛下!”沈言忍无可忍,尤其在苏云那促狭的目光注视下,羞愤交加。
他猛地一扭头,试图避开那扰人的气息,同时抬手——不是打,而是用没拿针的那只手的手背,不轻不重地拍在了萧彻凑过来的脸颊上!
“啪”的一声轻响,在安静的工坊里格外清晰。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苏云手里的剪刀悬在半空,瞪大了眼睛:嚯!真打啊!小言言出息了!
王德海侍立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个摆设,只是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抽搐。
萧彻本人也微微一愣,脸颊上那点微乎其微的力道和触感,与其说是疼痛,不如说更像是被小奶猫的肉垫拍了一下。
他看着怀里人儿气鼓鼓侧过去的后脑勺,那白皙的脖颈都染上了粉色,一双眼睛因为羞恼而格外明亮,像淬了火的琉璃。
短暂的错愕后,萧彻非但没有生气,眼底反而漾开浓烈的笑意,甚至……乐在其中?他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清晰地传递给怀里的沈言。
他非但不松手,反而变本加厉,低头在沈言那截泛红的脖颈上飞快地啄了一下,像偷腥成功的猫。
“清晏的手……打人也好看。”低哑的嗓音带着戏谑和毫不掩饰的喜爱。
沈言:“……” 他彻底没脾气了!这人是铜墙铁壁加没脸没皮吗?!他干脆放弃挣扎,像只被捏住后颈的猫,自暴自弃地任由萧彻抱着,只留给他一个气呼呼的后脑勺和通红的耳根。
苏云无语望天,深刻觉得这狗粮噎得慌,同时也为自家小言言默哀三秒——摊上这么个厚脸皮又武力值爆表的“流氓”,反抗无效啊!
萧彻就这么抱着他的“大型安抚玩偶”,心满意足地看了一会儿苏云裁剪布料,直到王德海在门口轻轻咳嗽了一声,躬身呈上一份烫金请柬。
“陛下,公子,”王德全声音恭敬,“长公主府遣人送来的请柬,邀公子于三日后,至城西碧波湖,参加长公主主持的秋日赏菊游湖会。”
“游湖会?”沈言终于被转移了注意力,从萧彻怀里扭过头,看向那份请柬,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
长公主萧明华,他只在萧彻不久的一次家宴上见过一次。
那是一位气质雍容、眼神却透着疏离和审视的中年贵妇。
沈言清晰地记得,当萧彻当众介绍他是副后时,这位长公主脸上瞬间掠过的震惊、不赞同,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自那以后,两人再无交集。
此刻突然邀请他参加明显是女眷为主的游湖会?
沈言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摇头:“替我回了长公主,就说我身体不适,恐扰了各位夫人的雅兴。” 他一个男子,混在一群贵妇小姐中间游湖赏菊,成何体统啊?光是想象那场景,他就浑身不自在。
更何况,那位长公主的眼神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
萧彻连请柬内容都没看,只低头看着沈言脸上毫不掩饰的排斥,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不在意什么长公主短公主,他在意的只有沈言开不开心。
“听到了?”萧彻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冷冽,对着王德全,“宸君不想去。去回话,就说宸君身体欠安,需要静养,谢过长公主美意。”
“是,老奴遵旨。”王德海立刻躬身退下。
萧彻重新将下巴搁回沈言肩窝,语气又变回那种慵懒的亲昵:“好了,烦人的事情没了。清晏想吃什么?嗯?吃炸鸡好不好?”
沈言心里那点因为请柬带来的不快,在萧彻这种毫不迟疑、不问缘由的维护下,瞬间烟消云散。
他靠在萧彻坚实的胸膛上,感受着那份独一无二的纵容,轻轻“嗯”了一声。
长公主府。
雕梁画栋的花厅内,熏香袅袅。
长公主萧明华端坐在主位上,听完宫人带回的回禀,保养得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握着青玉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身体欠安?需要静养?”她缓缓重复着宫人带回的话,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下首侍立的心腹嬷嬷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公主,宸君公子身份特殊,或许……确实不便参与女眷聚会?”
“不便?”萧明华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将茶盏轻轻搁在案几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是不便,还是不屑?我那好皇弟,当真是将他宠得无法无天了。” 她想起家宴上,那个倚在帝王身侧、容颜绝世的年轻男子,眉宇间那份被娇惯出来的、不自知的骄纵,在她看来,以及萧彻看向他时,那毫不掩饰、几乎要溢出来的宠溺和占有欲。
一个男子,以色侍君,竟能如此堂而皇之地占据后位,拒绝她这位长公主的邀约如同拒绝一个无关紧要之人!更可恨的是,萧彻竟也由着他!甚至亲自下旨回绝!
萧明华的心底,那份因幼年无法庇护弟弟而产生的愧疚,早已在岁月的磋磨和对沈言的厌恶中,扭曲成了更深的不满和怨怼。
她也曾给过冷宫中的萧彻几本书,那是她唯一能做的、微弱的反抗,却也因此被先帝责罚禁足。
如今,她好不容易熬出头,想与这位已登九五的弟弟修复关系,却被一个男宠挡在了门外!
“罢了。”她挥了挥手,示意宫人退下,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疲惫和疏离,“宸君“娘娘”金尊玉贵,本宫自是不敢强求。下去吧。”
花厅内恢复了寂静。
萧明华独自坐在那里,望着窗外凋零的秋菊,眼神幽深。
那被拒绝的请柬,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将她心中对沈言那本就稀薄的“弟媳”身份认同彻底压垮,只剩下冰冷的排斥和根深蒂固的轻视。
一个以色侍人、惑乱君心的男宠……根本不配站在她弟弟身边,更不配得到大昭皇后的尊荣!
她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慢慢饮了一口。
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
御书房。
萧彻正与几位重臣议事,气氛严肃。
户部尚书小心翼翼地禀报:“……福利水患后续赈灾款项,还需陛下御批……”
萧彻面无表情,指尖敲着桌面,心思显然不在这里。
王德海悄步上前,低语:“陛下,宸君那边……”
萧彻立刻抬手打断户部尚书,眼神瞬间聚焦:“何事?”
王德海:“……公子说午膳想吃城南张记的梅花酥……”
萧彻毫不犹豫:“立刻派人去买!要刚出炉的!用暖盒装着快马送回宫!”
户部尚书:“……” 陛下!我们还在说几百万两的赈灾银子啊!!
萧彻这才重新看向他,眼神恢复冷峻:“你刚才说,赈灾款多少?速速报来,朕批了。”
户部尚书:“……” 陛下,您这区别对待是不是太明显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