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8章 混沌灌顶
那不是攻击，却比任何直接的攻击更加凶险。
被污染的獬丰之角，如同一个盛满了世间最混乱、最痛苦真相的破旧容器，此刻被强行打破，将其内容物劈头盖脸地泼洒向最近的承受者。
黄堇（牦牛） 首当其冲。她那承载万物、敦厚如土的灵识，瞬间被无数破碎的影像和扭曲的声音淹没。她“看”到欺骗与背叛的契约在虚空中签署，金色的符文落下却化为锁链；她“听”到创造与毁灭的誓言在耳边回荡，庄重的声音背后是贪婪的窃笑；她“感受”到这片土地原本的丰饶如何在“发展”与“索取”的名义下被一点点榨干、毒化……这些信息并非有序的叙述，而是如同海啸般的冲击，夹杂着獬豸被背叛的痛苦、被利用的愤怒、以及自身沦为污染源的无尽自责。黄堇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牛眼中不再是敦厚与稳定，而是充满了混乱的色彩与无法理解的悖论。她发出痛苦的闷哞，四蹄深陷污浊，仿佛要凭借本能将这巨大的信息洪流强行“纳入”大地，却只觉得自身也即将被这污秽的“真实”所同化、压垮。她的修行课题——“过度承载是否会失去自我？”——在此刻以最残酷的方式被提上日程。
素铧（鹰隼） 的体验则截然不同。鹰的锐利与剑灵的纯粹，让她没有试图去“承载”，而是本能地试图“斩断”这些涌入的信息。她的神念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在混乱的洪流中左冲右突，斩碎那些扭曲的画面和刺耳的噪音。然而，这洪流无形无质，斩之不尽，破之又生。更可怕的是，在那无数的碎片中，总有一些“真实”的碎片，如同淬毒的匕首，直刺她纯粹的本心：她看到利器被握在贪婪之手，守护化为侵略的借口；她看到纯粹的“是”与“非”在复杂的因果网中纠缠不清，难以裁决……这种“真实”的复杂性，对她非黑即白的直觉构成了严峻的挑战。她发出一声声尖锐而焦躁的唳鸣，在空中翻滚挣扎，原本流畅的飞行轨迹变得杂乱无章，仿佛连天空都变成了无处着力的泥潭。她的课题——“学习人性的复杂与灰色地带”——正以这种狂暴的方式，强行塞入她的认知。
距离稍远的青霖（野马） 和赤焰（荒狼） 也受到了强烈的波及。
青霖感受到的不再是清晰的草木哀歌，而是整个空间都在发出一种“真理被扭曲”的、无声的尖啸。这尖啸让她作为“生机”代表的灵性感到阵阵恶心与晕眩，想要抚慰却找不到伤口，想要拯救却不知从何下手。
赤焰（荒狼）则被那股弥漫开来的、混合了痛苦、怨愤与疯狂的气息彻底激怒。他不再区分目标，向着虚空，向着污浊的大地，向着那光芒混乱的源头（獬豸），发出狂躁的咆哮和扑击，利爪撕扯着空气和锈蚀的金属，却如同击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只有更深的焦灼吞噬着他的理智。
而此刻，唯一还能保持一丝清明，并试图从更高维度理解这一切的，只有玄圭（候鸟群）。
他借助鸟群的高空视角，清晰地“看”到了那混乱光芒的扩散模式，看到了黄堇与素铧如同陷入无形沼泽般的挣扎，也看到了赤焰与青霖的失序。
“非攻…乃示现！” 他的意念在集体意识的夹缝中艰难地闪烁，“獬豸之角…辨真伪之能已畸变…其所释放…乃‘被污染之真实’…是业力之毒的直接呈现！强行承载或斩断…皆不可取…需‘理解’其结构！”
他回想起《易经》之“鼎”卦与“革”卦的奥义。鼎，用以烹物，变生成熟；革，去故取新。此刻的獬豸，就像一个破损的“鼎”，正在向外泼洒未经“烹煮”、半生不熟且沾染了剧毒的“真实”。而他们需要做的，不是堵住鼎口，也不是打翻鼎器，而是…“修缮此鼎”，或者，引导这混乱的“烹煮”过程，使其最终能“去故取新”！
可如何“理解”？如何“引导”？
玄圭将自己的神念碎片尽可能地延伸，不再试图对抗候鸟群的集体意识，而是尝试着…融入并引导。他将那从下方感受到的、混乱不堪的信息流，不再视为攻击，而是当作一种特殊的“数据”，尝试以鸟群飞行轨迹的微妙变化，在空中勾勒出某种蕴含着《易》理的符文轨迹，试图建立一个临时的、过滤与解析的“场”。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稍有不慎，他残存的自我意识就可能被集体彻底吞没，或者被那混乱的信息流污染。
……
就在下方混乱不堪，上方玄圭艰难尝试之际，那混乱光芒的核心——獬豸，似乎因为这一次的爆发而变得更加虚弱，但它那双浑浊的眼睛，却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了五个不同的存在：
试图承载痛苦真相的牛（黄堇），
试图斩断混乱信息的鹰（素铧），
因愤怒而迷失的狼（赤焰），
因悲悯而无措的马（青霖），
以及…天空中，那试图以秩序理解混沌的鸟群（玄圭）。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取代了之前的纯粹痛苦与疯狂，在獬豸的意念中升起——那是一种…看到“变数”的，微弱的，几乎不可察的…希望？
就在獬豸眼中那丝微弱希望亮起的瞬间，玄圭（候鸟群）的努力似乎起到了某种效果。鸟群的飞行轨迹在空中短暂地勾勒出一个残缺的、类似“离”卦（象征火、明、附丽）的虚影。
这个虚影出现的刹那，下方混乱的信息洪流仿佛受到了某种吸引，一丝极其微弱的、相对“纯净”的碎片——关于这片土地被污染前，某个庄严的“守护契约”的片段影像——如同被滤出的清泉，异常清晰地投射到了所有同伴的意识中，包括狂躁的赤焰和痛苦的黄堇。
这短暂的“真实”一闪而过，却如同在浓重的黑暗中划亮了一根火柴。
所有人和兽（包括獬豸）的动作，都出现了刹那的停滞。
他们“听”到了一个古老而庄重的声音碎片：
“以此角为誓，辨明真伪，守护此地净明…”
这声音，与眼前的污秽景象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这短暂的清明，是转机的开始，还是更大风暴前最后的宁静？
（第0648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