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府衙的财政司内,十辆马车整齐地停在庭院中,每辆马车的车厢都用厚木板封死,缝隙处贴着官府的封条,封条上“山东布政使司”的朱印格外醒目。车厢里,120万两白银被分装在两百个木箱中,每个木箱重六十斤,压得马车的车轮微微下沉。
财政司郎中陈默站在马车旁,手里拿着账本,眉头却拧成了疙瘩。他转身走进正厅,对正在批阅公文的王巢说:“将军,120万两白银已经清点完毕,每辆马车配十名士兵护送,走官道去京城,预计十天能到。只是……这是今年第三次向陛下私库送银了,加上前两次的30万两,全年累计150万两,咱们山东的储备银会不会不够用?”
王巢放下笔,抬头看向窗外的马车,语气平静:“够不够用,要看怎么算。这150万两,是给朝廷的‘定心丸’,也是咱们的‘缓兵计’。你去把沈文叫来,让他把给朝廷的奏疏再核对一遍,别出纰漏。”
不多时,沈文拿着奏疏走进来,奏疏上的内容早已拟好:“臣王巢谨奏,山东现已储备粮食500万斤、火药50万斤,陆军25万、水师10万均已整备完毕,渤海预警线、德州防线加固完毕,可御后金来犯。唯山海关乃京畿屏障,后金若从陆路来攻,必先犯山海关,恳请陛下增派兵力、拨付粮草,加强山海关防务,臣愿随时遣山东兵支援……”
“奏疏里没提咱们的蒸汽战船和火车吧?”王巢问道,指尖在“可御后金来犯”几个字上轻轻敲击。
“没提。”沈文摇头,“您特意交代过,这些技术优势不能让朝廷知道太多,免得他们又打调兵的主意。奏疏里只说‘水师战船、陆路运输均有改进’,模糊带过。”
王巢点点头,起身走到书架前,取出一个锦盒,里面放着一枚小小的玉印——这是三年前崇祯赐给他的“山东总镇印”,如今却成了他与朝廷之间既联系又隔阂的象征。“陛下对我的猜忌,从咱们刚在山东站稳脚跟时就没断过。去年他想调济南镇3万兵去陕西,今年又问山东的财政盈余有多少,无非是怕咱们拥兵自重,怕山东成了‘独立之地’。”
“那咱们为什么还要送这120万两?”陈默忍不住问,“前两次送的30万两,陛下也没给咱们任何实质好处,既没增拨粮草,也没放宽对山东的掣肘。”
“因为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王巢转过身,目光落在沈文和陈默身上,“后金明年春季就要来犯,要是现在跟朝廷闹僵,他们断了咱们的‘朝廷编制’,给咱们安个‘拥兵自重’的罪名,咱们不仅要应对后金,还要防着朝廷的‘勤王兵’,腹背受敌,得不偿失。送这120万两,一是让陛下觉得咱们‘忠心’,暂时不打咱们的主意;二是让他把注意力放在山海关上,咱们也能少些麻烦。”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李虎掀帘进来。他刚从德州回来,铠甲上还沾着风尘,听到“送银”二字,立刻皱起眉头:“将军,依俺看,这银子就不该送!陛下心里根本没把山东当回事,去年陕西流寇闹得凶,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调咱们的兵,今年后金要来了,他又想让咱们当挡箭牌,凭什么咱们还要倒贴银子?”
李虎性子直率,向来不掩饰对朝廷的不满。去年朝廷调兵时,他就曾带着济南镇的士兵闹过,还是王巢压下去的。
王巢看着李虎,突然笑了:“你以为我愿意送?可咱们现在就像站在悬崖边,身后是朝廷的猜忌,身前是后金的刀锋,只能先稳住一边,再对付另一边。等过了明年春天,要是朝廷还像以前一样,出了错招——比如山海关防务懈怠,让后金突破进来,或者又想调咱们的兵去填别的窟窿,到时候,就是咱们彻底摆脱束缚的时候。”
“彻底摆脱束缚?”沈文心中一动,“您是说,咱们……不再受朝廷节制?”
“是,也不是。”王巢走到舆图前,手指在山东的地界上画了一个圈,“咱们不是要反,是要‘自保’。大明已经烂了,陕西流寇、辽东后金,还有江南的贪腐,朝廷根本无力应对。咱们守着山东,不是为了给朝廷当‘输血包’,是为了给百姓留一块安稳地,给大明留一点复兴的希望。要是朝廷连这一点都容不下,非要把咱们拖进泥潭,那咱们就只能自己走自己的路。”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坚定:“我已经让情报局的赵五多盯着后金和朝廷的动向。要是朝廷在山海关防务上出了错,比如粮草不足、兵力不济,咱们可以‘奉旨支援’,但要按咱们的规矩来——兵要自己带,粮草要自己供,朝廷不能插手;要是朝廷想借机削咱们的权,咱们就以‘山东防务吃紧’为由,拒不调兵,到时候陛下就算想怪罪,也得掂量掂量没了山东的粮草和兵,他能不能顶住后金。”
李虎听得眼睛发亮:“将军早该这样!咱们有25万陆军、10万水师,还有蒸汽战船和火车,就算不跟朝廷打交道,也能守住山东!到时候咱们自己种粮、自己造兵器,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比跟着朝廷强百倍!”
“话不能这么说。”沈文却比李虎冷静,“咱们现在还需要‘大明’这个名号。百姓心里认的是大明,咱们打着大明的旗号,才能更好地凝聚人心;而且,要是咱们公然‘独立’,周边的省份比如河南、河北,说不定会借着‘讨逆’的名义来攻咱们,反而给了后金可乘之机。”
“沈文说得对。”王巢点头,“‘名正言顺’很重要。咱们要等一个时机——一个让朝廷‘不得不依赖咱们’,让百姓‘知道只有咱们能保护他们’的时机。明年后金来犯,就是这个时机。要是朝廷能守住山海关,咱们就帮着他们一起打后金;要是朝廷守不住,咱们就守住山东,然后以‘复明’的名义,慢慢收复失地。到时候,不用咱们说,百姓也会站在咱们这边。”
说话间,外面传来了士兵的汇报声:“将军,护送白银的队伍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王巢走到门口,看着十辆装满白银的马车,看着护送士兵们整齐的队列,心中五味杂陈。这120万两白银,是山东百姓半年的血汗,是军工坊三个月的产值,却要送到京城那个早已腐朽的皇宫里,送到崇祯那个既焦虑又猜忌的皇帝手中。
“出发吧。”他挥了挥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让护送的将领告诉陛下,山东永远是大明的山东,臣王巢永远是大明的臣子,只是……臣更想守住山东的百姓,守住大明的根基。”
马车缓缓驶离府衙,车轮压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在诉说着乱世中的无奈与算计。沈文看着马车远去的背影,轻声道:“将军,您说陛下收到银子和奏疏后,会怎么反应?”
“他会高兴,也会更猜忌。”王巢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回舆图上,“高兴的是又有银子进了他的私库,能缓解京城的财政危机;猜忌的是山东明明有这么多储备,却只肯‘支援’,不肯‘全出’。但他现在没别的办法,只能暂时相信咱们,只能按咱们的建议去加强山海关防务。”
李虎走到舆图前,一拳砸在“后金”的位置上:“管他怎么猜忌!明年后金来了,俺带着德州镇的兵,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咱们山东的兵不是好惹的,咱们山东的地盘不是好占的!”
王巢看着李虎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好!有你这股劲头,咱们明年肯定能守住山东。沈文,你让情报局多盯着京城的动向,尤其是内阁和兵部的反应;陈默,你再盘点一下咱们的储备银,确保明年的军事支出不受影响;李虎,你回德州后,再加强一下士兵的冬季训练,后金骑兵耐冻,咱们的兵也不能弱。”
“是!”三人齐声应道,转身各自忙碌去了。
府衙内只剩下王巢一人,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群山。夕阳正缓缓落下,把天空染成了一片金红色,像极了山东未来的希望,也像极了乱世中那一点微弱却坚定的火光。
他知道,这120万两白银,是他最后一次向崇祯的私库输送利益。明年春季之后,无论局势如何变化,山东都将走上一条新的道路——一条以百姓为本、以实力为基、以复兴为目标的道路。而他,将带着山东的军民,在这条道路上,一步一步地走下去,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哪怕要面对朝廷的猜忌和后金的刀锋,也绝不回头。
夜色渐深,府衙的灯光依旧亮着。王巢摊开一张新的舆图,在上面标注出明年应对后金的详细计划——哪里设伏,哪里增兵,哪里用火车运粮,哪里用水师拦截。每一笔都写得格外认真,因为他知道,这不仅是一张军事计划图,更是一张山东百姓的生存图,一张大明复兴的希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