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马黑虎和芒嘎仍觉意犹未尽。
马黑虎捧着自己的饭盒,伸出舌头,仔细地把盒壁上残留的油渍和饭粒舔得干干净净。
芒嘎也有样学样,不仅舔了饭盒,连那个开盖的肉罐头盒子也没放过,直到金属内壁光可鉴人方才作罢。
钟擎在一旁看着,不禁摇了摇头。
他拿出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将两人吃完的空罐头盒、玻璃瓶,以及自己用过的包装袋一样不落地收了进去。
随后,他手中的袋子凭空消失,被送回了空间里。
“记住,”钟擎对二人说道,“以后这些废弃的包装,不许随便丢在地上。”
马黑虎看着那些被收走的亮闪闪的铁盒子和玻璃瓶,脸上露出极为惋惜的神情。
他还以为钟擎不希望仙界的物件流落凡间,所以故意扔回了仙界里。
他咂咂嘴,忍不住开口道:
“大当家的,这……这么好的东西,就这么扔了?
这铁盒子结实又光亮,这琉璃瓶更是通透,若是拿出去,那些大户人家的老爷们怕是抢着要,能换不少银钱呢!”
芒嘎也连连点头,深以为然。在他们看来,这些仙界之物,哪怕是个空壳,也是了不得的宝贝。
钟擎没多解释,只是淡淡强调:“规矩就是规矩。”
他转眼看到两人油乎乎的手和沾着汤汁的胡须,心里一阵无奈。
看来这古代人确实没有饭前洗手的习惯,他暗自思忖,这支队伍以后的卫生问题可得好好抓一抓,不然非得闹瘟疫不可。
他不再多想,又取出两条干净毛巾和两瓶矿泉水,扔给马黑虎和芒嘎。
“用这个,把手洗干净。记住,以后吃饭前,还有……解手后,都必须洗手,这是保命的规矩,能少生疾病。”
两人接过那清澈无比的“琉璃瓶”水和柔软雪白的毛巾,心里又是感慨一番:
到底是仙界来的,讲究真多。
但他们不敢怠慢,依言倒出水来,仔仔细细地搓洗双手,旁边大当家还看着呢,他们可不希望给大当家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钟擎则拿过一条湿毛巾,蹲下身,给诺敏和巴尔斯擦拭嘴角的油渍和脸上的饭粒。
两个孩子乖巧地仰着脸,任由他擦拭。
温湿的毛巾敷在脸上很舒服,他们眯起了眼睛,像两只被安抚的小猫。
三人收拾妥当,将空瓶等物归置好。
芒嘎先帮着钟擎将诺敏抱上马背,让她坐在钟擎身前,诺敏的小手紧紧抓住鞍桥。
接着又将巴尔斯举到马黑虎的坐骑上,马黑虎伸出一只结实的手臂,将孩子揽在身前。
芒嘎这才利落地翻身上了自己的马。三匹马驮着五人,缓步向着喧嚣的大队伍行去。
愈靠近大部队,人声牲口声便愈加鼎沸,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忙碌与一种奇异的热闹。
陈破虏早已安排好手下,将那三十多匹缴获的战马和其他的马匹全部驱赶到远离营地的一处洼地,
还特意派了几个人看着,免得它们闻到血腥味或是看到同类的下场而受惊躁动。
他看着那些低头啃食青草的马儿,心里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暗自嘟囔着这事实在是有点缺德,刚并肩跑过一阵,转头就吃了人家的哥们儿。
营地中央,十几口大铁锅架在火上,锅底下烧的不是柴火,草原上树木稀少,而是牧民们平日收集晒干的牛粪饼、枯草团和一些耐烧的灌木枝条。
橘红色的火舌舔着锅底,锅里大块的马肉随着翻滚的水花沉沉浮浮,肉香四溢。
另一边,许多牧民铺开了自家带来的毛毡或皮子,上面摆开了各式各样的吃食,风干的肉条、硬邦邦的奶疙瘩、炒米、以及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草原特色食物。
几个牧民妇女正提着木桶,穿梭在温顺的牛群中,熟练地挤着新鲜的牛奶,洁白的奶线哗哗地注入桶中。
最活泼的莫过于那些半大的孩子。
早晨的惊恐似乎已被眼下热闹的气氛冲淡了许多,他们恢复了孩童的天性,
在忙碌的大人腿边追逐嬉戏,笑声清脆,给这刚刚经历创伤的部落带来了几分难得的生气。
此刻,无论是蒙古牧民还是大明逃兵,双方都心知肚明最初那点不堪的意图。
逃兵们原本是来抢劫的,牧民们心里清楚。
而逃兵们更明白,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自己这三百来人差点都陷了进去,要不是神仙爷爷出现估计他们早成了蒙古鞑子的刀下冤魂了。
然而,这番际遇却阴差阳错。
多罗特兵成了共同的敌人,而逃兵们最后非但没有劫掠,反而拼死断后,又帮着掩埋亲人、收拾营地、一同撤离。
更重要的是,如今他们都成了那位“天神爷爷”麾下的人,那点最初的心思,
在这同生共死、共食一锅肉的现实面前,显得微不足道,早已被双方默契地抛在了脑后。
此刻,他们混杂在一起,比划着手势,夹杂着生硬的蒙语和汉语,分享着食物,俨然已成了一家人。
钟擎三人骑马走近,陈破虏赶紧带着几个兵士小跑过来,殷勤地替他们牵住马缰绳。
周围的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头,敬畏看着马上的钟擎,此起彼伏地喊着“大当家的”。
几个后来才聚拢过来的老牧民,听闻是这位天神老爷救了部落,下意识地就要弯下膝盖,准备结结实实地给钟擎“磕一个”。
旁边早先跟着的族人立刻伸手死死拉住他们胳膊,把嘴凑到他们耳边,压低声音警告道:
“快起来!不敢跪!这是大当家的定下的死规矩!
大当家的说了,咱往后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膝盖骨硬着呢!
不跪天不跪地,不跪皇帝和台吉,只跪父母祖宗!谁跪,谁就是坏了规矩,要挨罚的!”
那几个老牧民被拽着胳膊,听着这闻所未闻的规矩,脸上露出困惑之色,他们有点不安的瞎想着,难道跪拜的规矩又变了?
一辈子磕头磕惯了,见大人物不跪,他们心里直发慌。
可看着同伴严厉的眼神,又偷瞄一眼那位端坐马上让人不敢直视的大当家,
他们最终还是把弯下的腿慢慢挺直了,只是讷讷地站着,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