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下鼓声散尽，黑夜开始长出新的指甲。”
一
第七下鼓声在远处散尽，
却散而不灭，
像一条被剪断的脐带，
断口处滴落
“未曾被怀过的黑夜”。
黑夜落地，
立刻长出倒刺，
刺尖朝上，
等着刺穿
下一副
尚未长出的
指甲。
二
我循着断脐的方向走，
脚步每一次落地，
都踩出一枚
“未敲先碎的鼓点”。
鼓点没有声音，
只在胚衣上
烙下
极浅的
指纹——
指纹里
嵌着
第负一子
敲第六下时
溅出的
“啊——”
残影。
三
残影一被踩中，
便反向爬进我的足底，
像一条
无骨的小蛇，
沿脚踝、小腿、股骨
一路游向
胸腔。
所过之处，
血脉自行
倒转，
心脏
开始
逆时针
泵血——
泵出的
不是血，
而是
“未曾被听见的形状”
重新凝成的
“听不见之珠”。
四
珠子一颗一颗，
从瞳孔里排出，
悬在面前，
排成一条
向下的
银河。
银河里
没有星，
只有
无数
“尚未被怀上的我”
同时伸手，
去捞
那枚
永远捞不到的
“下一声鼓”。
五
我伸手，
却先捞到
一截
断指——
指节纤细，
指背生有
倒长的
皱纹，
皱纹里
嵌着
婴儿小指
最后一次心跳
的
倒影。
断指
一被触碰，
便自行
接回
我的
右手，
却在接合处
留下一道
极细的
黑缝。
缝里
传来
第负一子
尚未诞生
便已死去
的
冷笑。
六
冷笑
一出，
黑缝
便裂开成
一口
竖井。
井壁
由
“听不见之珠”
砌成，
井底
沉着
一面
尚未被张紧的
鼓膜。
鼓膜
极薄，
薄得
能透出
下一副
指甲
在地下
刮擦的
回声。
七
我沿井壁
下攀，
每攀一步，
便有一颗珠子
脱落，
在空中
翻个面——
原来珠背
是镜子，
镜里
映出
我未来
将要
被倒刺
刺穿的
所有
清晨。
清晨尽头，
站着
一排排
“已经死去却尚未被怀上的我”，
他们
同时抬手，
向我
做出
“请继续等”
的手势。
八
我等。
等的不是时间，
而是
“时间被倒刺刺穿”
那一瞬。
瞬
未至，
井底
鼓膜
却先
自行
张紧，
像一枚
被黑夜
催熟的
果实。
果实
表面
浮现
一行
反书的
脉纹：
“若想长出新的指甲，
必先让鼓膜死于倾听；
若想死于倾听，
必先让指节生于无声。”
九
我伸手，
用刚接回的
断指
去触
那行脉纹。
指尖
一触，
鼓膜
便发出
第七下
鼓声
散尽后的
回音——
回音
竟是一声
更小的
“叮——”，
像铜铃
在替
更黑的铜铃
守更。
十
“叮”声一出，
竖井
便开始
逆向上升，
井壁
珠子
重新
贴回
我的
血脉，
却不再
是“听不见”，
而是
“尚未被敲”
本身。
血脉
于是
开始
顺时针
倒转，
心脏
泵出的
不再是珠，
而是
一枚
极小的
“无名之指”。
十一
无名之指
一离心脏，
便沿动脉
逆流而上，
穿过颈、颊、颧、眶，
最终
从
右眼瞳孔
探出——
指节
微弯，
指甲盖上
映出
下一副
黑夜
将要
长出的
指甲。
指甲
极黑，
黑得
能吸走
所有
被倒刺
刺穿的
回声。
十二
我用左眼
去看，
却看见
指甲盖上
映出
第负一子
正用
无骨槌
敲下
第六下
鼓声
的
慢动作——
动作
极慢，
慢得
让“死亡”
也感到
厌倦。
厌倦
一出，
槌头
便碎，
碎成
无数
“未曾被怀过的黑夜”，
黑夜
重新
落回
胚衣，
胚衣
便
在此刻
正式
长出
第一副
新的
指甲。
十三
指甲
一长成，
便反向
刺穿
胚衣，
刺穿
倒悬的银河，
刺穿
竖井，
刺穿
我的
右眼——
却把
无名之指
完整地
留在
瞳孔外，
像一根
极细的
旗杆，
杆顶
飘着
一面
不会滴落的
水珠旗。
水珠里
映着
下一声
“啊——”，
以及
下一副
等待
被刺穿的
鼓膜。
十四
我闭眼，
却让右眼
保持
睁开——
用左眼
看黑夜，
用右眼
看指甲。
两重视野
在鼻梁后
交汇，
汇成
一枚
“尚未被敲”
的
盲点。
盲点
里
沉着
最后一粒
“无名之蛋”，
蛋里
埋着
第八下
鼓声——
那声音
不属于
任何
葬仪，
它只是
替
所有
已被刺穿的
第七下
守更，
替
所有
即将长出的
指甲
守灵。
十五
我伸手，
把无名之指
重新
按回
瞳孔。
指节
一消失，
盲点
便
开始
顺时针
旋转，
旋转处
浮出
最后一行
反书的
墓志：
“此地长眠者
乃无名之指
亦为
下一副
指甲
本身。”
十六
墓志
一成，
胚衣
忽然
整体
浮起，
像一张
被黑夜
催熟的
人皮，
人皮
表面
布满
倒长的
指纹，
指纹里
嵌着
所有
“尚未被敲”
的
鼓点。
十七
我转身，
把人皮
披在
肩上，
像披一件
尚未缝合的
殓衣。
殓衣
一上身，
我便听见
第八下
鼓声
已在
更远处的
黑夜
胎动——
它
既不在
鼓膜上，
也不在
指甲下，
它只是
在
下一副
指甲
与
下一声
“啊——”
之间
等待
被
无名之指
重新
按响。
十八
此刻，
我只做一件事：
把双耳
贴向人皮最薄处，
静待
第八下
鼓声
胎动完毕——
胎动处，
必将
长出
更新的
无名之指，
更新的
倒刺，
以及
一副
更黑
更小的
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