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从主殿到月华宫,会是一场低调而迅速的转移。
但我错了。
当我跟着明总管走出主殿厚重的殿门时,外面等候的,不是一两个引路的小太监,而是一整队侍从。
两名掌灯的宫女,四名提着熏香炉的内侍,以及跟在明总管身后,亦步亦趋的八名低阶太监。这场面,不像是在安置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倒更像是在迎奉一位品阶不低的娘娘。
明总管在我身边落后半步,姿态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恭敬。
“秦小姐,请。”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小心翼翼的郑重,“月华宫久未住人,但奴才已命人以最快的速度清扫妥当。若有任何不周之处,您随时吩咐。”
我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我能感觉到,从主殿门口的亲卫,到路上遇到的每一队巡逻侍卫,他们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如果说,来时我感受到的是审视与希冀,那么此刻,那目光中,只剩下了纯粹的敬畏。
仿佛我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成了一个能决定他们主人生死的、神秘的符号。
月华宫,名副其实。
它坐落在东宫的西侧,是一座独立的宫苑。院中种满了月桂树,夜风拂过,送来阵阵清冽的幽香。主殿的屋檐下,悬挂着一圈散发着柔光的月光石,将整个庭院照得如月色倾泻,清冷而雅致。
比起静心苑的压抑闭塞,这里无疑是天壤之别。
“殿下有令,月华宫范围内,您可以自由活动。”明总管将我引至殿前,“宫内的侍从,奴才会为您安排最稳妥可靠的。他们只负责您的起居,绝不会多问一句,多看一眼。”
“我不需要人伺候。”我直接开口,“一个人,清静些。”
明总管微微一怔,随即了然。
研究“锁龙咒”,是最高机密。人越少,越安全。
“是,奴才明白了。”他立刻躬身,“那奴只会安排人在宫门外候命,您有任何需要,摇响殿内的银铃即可。”
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殿下吩咐的典籍,奴才已经派人去‘九渊阁’提取,一个时辰内,便会悉数送达。”
“九渊阁?”我捕捉到了这个陌生的名字。
“是东宫的藏书楼,也是……皇家的禁书库。”明总管的声音压得极低,“许多失传的孤本、禁忌的卷宗,都收藏于此。寻常人,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我的心,微微一沉。
他这是,将整个王朝最危险的知识,向我敞开了大门。这份信任,沉重得烫手。
明总管没有再多停留,行了一礼后,便带着所有人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月华宫,并从外面,轻轻合上了院门。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我独自一人,站在空旷华美的主殿中央。这里比我住的静心苑大了十倍不止,陈设精致,一尘不染,却也因为没有人气,而显得格外清冷寂寥。
他给了我一座更华丽的宫殿,也将我与外界,隔绝得更彻底了。
我没有急着去查看寝殿或是梳洗,而是走到了窗边,看着院中那棵最大的月桂树。
【新环境数据录入完成。】
【身份状态变更:由‘囚犯’更新为‘特级研究员’。权限提升。】
【任务更新:主线任务‘活下去’,新增核心分支任务——解析并寻找‘锁龙咒’的破解之法。】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总结了我此刻的处境。
特级研究员……倒也贴切。
就在这时,宫门外传来了一阵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
我回头看去,只见宫门被再次打开,明总管亲自领着十六名身强力壮的太监,两人一组,抬着八口巨大的紫檀木箱,鱼贯而入。
他们将箱子整齐地摆放在大殿中央,然后便垂首,迅速退下。
明总管走上前来,将一把黄铜钥匙递给我。
“秦小姐,共计三百七十四卷典籍,都在这里了。这些,只是九渊阁中,关于‘咒’与‘脉’的第一批。后续若有需要,您随时可以开具书单。”
我接过那串沉甸甸的钥匙,点了点头:“有劳。”
“您……保重。”明总管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欲言又止,最终只化为这三个字,随后便也退了出去。
殿门关闭,这一次,是真正的寂静。
我走到那八口大箱子前,空气中,弥漫着古老纸张与木料混合的、干燥而神秘的气息。
我用钥匙,打开了第一口箱子。
箱盖开启的瞬间,一股尘封的、厚重的历史感,扑面而来。
里面没有整齐的书册,而是塞满了材质各异的卷轴。有竹简,有兽皮,有金石拓片,还有一些用我从未见过的、暗红色丝绸写就的卷宗。
我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卷兽皮,展开。
古朴的象形文字,如鬼画符般,记录着一种早已失传的上古血祭之术。那字里行间,透出的疯狂与血腥,让我不寒而栗。
放下兽皮,我又拿起一卷竹简。
上面刻着的,是一种如何利用“蛊”来控制他人心脉的歹毒法门,其手法之精妙,思路之诡异,简直闻所未闻。
《禁巫秘典》、《血脉咒缚考》、《异种能量寄生论》、《上古龙族残篇》……
我的目光,从一个个令人心惊肉跳的名字上扫过。
这哪里是什么典籍,这分明就是一座……潘多拉的魔盒。
幕玄辰,他将这世间最邪恶、最黑暗、最疯狂的知识,毫无保留地堆在了我的面前。
我深吸一口气,那股属于古籍的尘埃气息,钻入肺中,带着一丝冰凉。
我没有恐惧,反而感到了一丝隐秘的兴奋。
对于一个研究者而言,眼前的一切,是无价的宝藏。
我缓缓地,将那卷记载着《血脉咒缚考》的暗红色丝绸卷宗,拿在了手中。
它的触感,冰冷如蛇。
【系统,开启长期记录与分析模式。】我在心中下令,【将所有典籍内容进行扫描、归类、数据化处理。与‘锁龙咒’能量模型进行交叉比对,寻找一切可能的关联。】
【指令已接收。数据化处理模块启动。】
我走到灯下,将那血色的丝绸,一寸寸展开。
一行行娟秀却又透着邪气的古老小字,映入我的眼帘。
开篇第一句,便让我如遭雷击。
“天下万物,皆有其脉。龙,亦然。欲锁真龙,必先以至亲之血,铸就同源之咒……”
至亲之血……
我的脑中,一片轰鸣。
战争,从这一刻,才算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