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阳以西的苍莽山,连日来总弥漫着不散的晨雾。峡谷入口的老槐树被风刮得呜呜作响,树洞里藏着的信鸽扑腾翅膀,将最新的动静送向远方。韩信勒马立在山巅,玄色披风被山风掀起,猎猎如旗。他手中的舆图已被指腹磨出毛边,峡谷的轮廓被红笔圈了三道——这里是英布必经之地,两侧崖壁陡峭如刀削,最窄处仅容两车并行,谷中常年不见日光,连野草都长得比别处密,正好藏兵。
“将军,尖刺都埋好了。”副将陈平从谷底上来,靴底还沾着湿泥,“照您的吩咐,用桐油浸过,又裹了草屑,踩上去悄无声息,扎进马蹄里,神仙都拔不出来。”
韩信点头,目光扫过谷中若隐若现的暗桩:“滚石和檑木呢?”
“东西两侧崖顶各堆了百来根,都用粗绳拴着,只要砍断绳结,顷刻间就能封死谷口。”陈平指向崖壁上的黑影,“弟兄们都藏在岩缝里,嚼着干粮等,连咳嗽都憋着。”
韩信抬手按住腰间的剑鞘,指尖在冰凉的金属上摩挲。他算准了英布的性子——此人虽勇猛,却最受不得挑衅。前几日派去的“袭扰小队”故意在楚军粮车旁放了把火,还在车板上刻了“英布怯战”四个大字,以英布的傲气,必然会追。
“再派些人去谷外的官道上晃悠,”韩信补充道,“让他们拖着几车枯枝,装作要烧粮的样子,引英布的先锋进来。记住,别真靠近粮车,只在射程外射箭,逼他们来追。”
陈平领命而去时,山风卷着雾气掠过脸颊,韩信望着峡谷深处,忽然想起刘邦昨日的密信——“若能拿下英布,楚地粮道可断三成”。他冷笑一声,三成?他要的是彻底掐断项羽的咽喉。
三日后,雾气刚散,谷外就传来了马蹄声。
英布的先锋是五千轻骑,领头的偏将举着“楚”字旗,正追着十几个“逃窜”的汉军骑兵骂骂咧咧。那些汉军骑兵故意把速度放慢,时不时回身放一箭,箭镞擦着楚军的耳畔飞过,却偏偏不伤人,显然是在戏耍。
“一群鼠辈!”偏将怒喝,挥刀砍断身边的灌木,“追!把他们剁成肉泥,看谁敢再辱我家将军!”
轻骑如潮水般涌进峡谷,马蹄踏在碎石上,溅起细碎的火星。他们没注意到,两侧崖壁的岩缝里,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们的马蹄——那里的草皮比别处略高,底下埋着的尖刺正泛着冷光。
“咚!”最前面的战马突然前腿一软,骑士被甩飞出去,落地时才发现马掌已被尖刺穿透,鲜血顺着马蹄汩汩淌出。紧随其后的几匹战马也接连失蹄,峡谷入口瞬间乱成一团。
“有埋伏!”偏将的吼声刚落,崖顶就传来“哗啦”的巨响——陈平砍断了第一根绳结,磨盘大的滚石裹着风声砸下来,正砸在骑兵队列中央,血肉模糊的惨状让后面的人猛地勒住马缰。
“放箭!”韩信的声音从崖顶炸响,汉军士兵从岩缝中探身,箭矢如暴雨般倾泻而下。楚军轻骑挤在狭窄的谷中,连转身都难,成片成片地中箭落马,惨叫声在谷中回荡,惊得崖壁上的碎石簌簌往下掉。
英布的主力此时刚到谷口,听到里面的厮杀声,立刻拔剑:“废物!这点小场面都应付不了!”他翻身下马,提着重剑往谷中冲,身后的重甲步兵列成方阵,举着盾牌稳步推进,试图将先锋从乱局中拖出来。
“将军小心!”亲卫拉住他,“谷里情况不明,别贸然进去!”
英布甩开亲卫的手,剑刃劈开迎面飞来的箭矢:“我英布征战十年,还怕过谁的埋伏?”他带人冲到峡谷中段,正撞见汉军的滚石再次落下,当即挥剑劈向滚石——“铛”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滚石被劈成两半,却依旧砸中了两名楚兵。
“汉军在崖顶!”英布仰头怒吼,“弓箭手!压制两侧!盾阵推进!”
楚军弓箭手立刻仰射,崖顶的汉军暂时缩回岩缝。英布趁机指挥盾阵向前,试图清理出一条通路。可刚走没几步,脚下突然传来“咔嚓”的断裂声——原来谷中暗埋了木板,底下是丈深的陷坑,坑底插满了削尖的竹刺。
“啊——”前排的盾兵接二连三地掉进陷坑,惨叫声此起彼伏。盾阵出现缺口的瞬间,韩信的骑兵从峡谷侧面的暗道冲出,马刀寒光一闪,精准地劈向楚军的软肋。
英布又惊又怒,他没想到这峡谷里竟藏着这么多陷阱。正想调整阵型,却见两侧崖顶突然滚下无数捆浸了油的柴草,紧接着,火箭如流星般坠落——
“轰!”柴草遇火即燃,烈焰顺着风势迅速蔓延,很快就在峡谷中段筑起一道火墙,将楚军分割成两段。前半段的先锋被火墙困住,后半段的主力被滚石和箭矢压制,进退不得。
“韩信!你敢不敢出来与我正面厮杀!”英布的怒吼震得崖壁掉灰,他挥剑砍断身边燃烧的柴草,火星溅在脸上,烫得他猛地皱眉。
崖顶的韩信听到这话,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他摘下腰间的号角,吹响了收兵的信号——不必正面厮杀,困死他们就够了。
暮色降临时,峡谷里的火光还在跳动。英布被困在火墙与陷坑之间,看着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终于明白自己掉进了一张精心编织的网。他靠在岩壁上,剑插在石缝里支撑着身体,望着谷口的方向,忽然想起项羽临行前的眼神——那里面有期待,也有警告,如今想来,竟是一语成谶。
夜风吹进峡谷,带着浓重的血腥味。韩信站在崖顶清点俘虏,陈平捧着缴获的楚军令牌过来:“将军,英布还在里面顽抗,要不要……”
“不必。”韩信望着谷中渐弱的火光,“留他一夜。明天天亮,他自会知道,什么叫大势已去。”
远处的楚营里,项羽收到急报时,正对着残破的舆图出神。看到“英布被困睢阳峡谷”几个字,他猛地将拳头砸在案上,案角的青铜爵被震倒,酒液泼在地图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像极了睢阳峡谷里蔓延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