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圆形控制大厅内,空气仿佛被那宏大而冷漠的声音冻结。悬浮在全息星图上方平台的那个光影身影,如同俯瞰凡尘的神只,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平台下方,那些机械或能量体“技术员”纷纷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无数道冰冷或闪烁着数据流的“目光”聚焦在门口的七名闯入者身上。空气中能量流动的嗡鸣变得急促,大厅四周的墙壁上亮起了密集的防御符文,显然整个核心控制区都进入了最高警戒状态。
张大哥、铁砧等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背靠着背,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他们面对的,似乎不再是具体的敌人,而是一个冰冷的、代表着某种“绝对意志”的系统本身。
苏冉的心脏也在狂跳,但她强迫自己站得笔直,目光毫不退缩地迎向那个光影身影。她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与之前那个能量体同源,却更加浩瀚、更加深邃,仿佛连接着某个庞大的、超越个体存在的意志网络。
林默则站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纯黑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种近乎绝对的冷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发现猎物的专注。他周身的黑暗能量并未像往常那样翻涌,而是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内敛到了极致,却在内部酝酿着足以冻结灵魂的风暴。
【‘超变量’林默,‘高扰动因子’苏冉。】光影身影再次开口,声音直接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响起,无视了物理介质的限制,【你们的结合,产生了一个有趣的‘逻辑悖论’。按照既定程序,你们都应被‘净化’或‘收容’。】
【然而,你们的‘悖论性’存在本身,也提供了一个宝贵的‘观察窗口’,一个测试‘文明重启序列’边界与弹性的‘极限样本’。】
它的话语如同冰冷的解剖刀,将苏冉和林默的存在意义,剖析为纯粹的数据和价值。
【因此,在启动最终‘格式化’程序前,我——‘Ω-01’,本计划地球执行终端及最高观测者,将给予你们一次陈述与……‘申诉’的机会。】
【用你们‘悖论’的逻辑,尝试说服我,为何这个已被判定为‘失败’,需要‘重启’的文明,以及你们这两个本应被清除的‘异常’,值得继续存在?】
所谓的“申诉机会”,听起来更像是另一种形式的“观察”和“数据收集”。但无论如何,这是他们唯一能与这个掌控着一切的存在对话的窗口。
苏冉深吸一口气,她知道,此刻任何武力对抗都可能是徒劳的。对方代表的是整个“Ω计划”在地球的意志,甚至可能连接着更高层级的决策系统。她必须用“理”,或者至少是用对方可能理解的“逻辑”,来争取一线生机。
“你们定义的‘失败’和‘需要重启’,标准是什么?”苏冉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提出了反问,声音在大厅中清晰回荡,“是道德的沦丧?是技术的停滞?还是……仅仅因为没有按照你们预设的轨迹发展?”
光影‘Ω-01’似乎对这个问题并不意外:【标准是综合的,也是绝对的。包括但不限于:文明自我毁灭倾向超过阈值(如你们经历的病毒灾难)、科技树严重畸形发展(过度依赖不可再生能源或危险技术)、社会结构失去纠错与进化能力、对宇宙潜在威胁(包括自身)缺乏有效应对预案……以及,产生过多无法控制的‘高熵变量’(如你与他)。】
它列举的每一条,都像一记重锤,敲打在苏冉心头。尤其是最后一条——“高熵变量”,指的就是她和林默这种超出“计划”预期的存在。
“那么,按照你们的逻辑,一个‘完美’的、可被‘计划’完全掌控的文明,就是成功的文明吗?”苏冉继续追问,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一个没有意外、没有变数、一切都在既定轨道上运行的世界,和一台精密的机器有什么区别?那样的‘文明’,还有‘生命’和‘自由’的意义吗?”
【意义?】‘Ω-01’的声音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困惑”的波动,【‘意义’是低效且不稳定的主观概念。‘计划’追求的是‘存在’的‘最优解’与‘延续’的‘最高概率’。混乱、无序、不可控的‘自由’,是通往‘熵增’与‘毁灭’的捷径。你们所经历的末世,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苏冉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末世不是‘自由’的错!是滥用力量、是贪婪、是恐惧、是那些躲在幕后的操控者(比如你们)为了所谓的‘筛选’和‘重启’而人为制造的灾难!”
她上前一步,指着周围那庞大的全息星图,以及下方那些如同傀儡般的“技术员”:“看看这里!看看你们所做的一切!将生命视为数据,将文明视为实验品,将整个星球的生灵置于残酷的‘测试’之中!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最优解’和‘最高概率’?建立在无尽痛苦和毁灭之上的‘延续’,又有什么价值?!”
她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带着愤怒,带着悲怆,也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本身的、不屈的呐喊。
“真正的文明,不是没有错误,而是在错误中学习、成长!不是没有黑暗,而是在黑暗中寻找光明!不是被计划好的剧本,而是由每一个生命,用他们的选择、他们的情感、他们的挣扎与希望,共同书写的、充满未知却也充满可能的——未来!”
随着她的话语,苏冉体内那股光暗交织的力量,似乎受到了她情绪和意志的牵引,开始不受控制地、缓缓地向外扩散开来!
并非攻击性的爆发,而是如同一个温暖的、坚韧的“领域”,以她为中心,向着周围的空间弥漫!
这个“领域”中,黑暗不再冰冷刺骨,而是化作了深邃的夜空,包容着点点星光(光明);光明也不再炽热灼人,而是化作了柔和的晨曦,驱散着角落的寒意(黑暗)。两种力量和谐共存,相互依存,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既稳定又充满生机的能量场!
这个“领域”所过之处,那些冰冷僵硬的机械结构似乎都“软化”了一丝,空气中那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秩序感,也被注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活性”与“弹性”。
就连林默,站在这“领域”之中,也感觉到体内那一直翻涌的黑暗本源,似乎被一股温和的力量轻轻抚慰、梳理,变得更加凝实、更加……“可控”。
他看向苏冉的侧脸,纯黑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
苏冉的“领域”,并不强大到足以对抗整个基地的能量系统,但它代表了一种全新的“可能性”,一种超越了“Ω计划”冰冷二元对立的……第三道路!
她用自己的存在,自己的意志,自己的新生力量,向这个高高在上的“观测者”,展示了另一种“文明”的模样——
不是非黑即白,不是秩序与混乱的绝对对立。
而是在光与暗的交织中,在秩序与自由的平衡里,在已知与未知的探索下……
坚韧地、充满希望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