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拉伸又压缩，在苏冉泣不成声的哀求后，那片狂暴的黑暗领域陷入了诡异的凝滞。
翻滚的黑雾不再涌动，狂舞的触须僵在半空，连那毁灭性的能量波动都像是被冻结了。只有那双纯黑的、非人的眼眸，依旧死死地锁定在苏冉身上，里面翻涌着难以辨明的复杂情绪——残存的疯狂、剧烈的挣扎，以及那一点在深渊里顽强闪烁的微光。
苏冉屏住呼吸，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那片死寂的黑暗中心。她能感觉到，一个至关重要的抉择，正在那被黑暗侵蚀的意识深处进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那双纯黑眼眸深处的一点星光，猛地亮了一下，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紧接着，那僵持的黑暗能量如同潮水般，开始缓缓退却。
不是消散，而是以一种极其艰难、仿佛对抗着无形枷锁的方式，向着中心那道蜷缩的身影收缩、内敛。狂舞的触须寸寸崩解，化作精纯的黑暗能量流，被强行压回体内。翻滚的黑雾也变得稀薄，逐渐显露出里面那个剧烈颤抖的身影。
林默依旧蜷缩在那里，双手死死抠进焦黑的土地，指缝间渗出暗色的痕迹，不知是血还是被高度凝聚的能量侵蚀的土壤。他低垂着头，黑发被汗水浸透，黏在苍白的额角和脖颈上，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又像是经历了一场酷刑，只剩下破碎的喘息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周身的黑暗能量不再外放，却在他体表形成了一层更加凝实、更加危险的黑色薄膜，如同活物般缓缓流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波动。这代表着他并未真正掌控这股力量，只是用更强的意志，将其强行约束在了体内，如同将沸腾的岩浆强行封入脆弱的容器，随时可能再次爆发。
他成功了，暂时。
以难以想象的精神损耗和肉体痛苦为代价，他压制住了这一次的彻底失控。
苏冉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像是被无数根针反复穿刺，疼痛难忍。她想冲过去，想抱住他，想告诉他没关系，她在这里。
可她刚刚抬起脚——
“走。”
一个极其微弱，却冰冷坚硬如铁的声音，打断了她所有的动作。
林默依旧没有抬头，声音是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来的，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离开这里。”
他又重复了一遍，比刚才更加清晰，也更加冰冷。
“现在。”
苏冉的脚步骤然僵在原地，所有的冲动和话语都被这三个字冻结。她看着他因极力克制而剧烈颤抖的肩膀，看着他死死抠入地面的、骨节泛白的手指，看着他周身那层极不稳定的、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的黑暗能量膜……
她明白了。
他赶她走，不是因为厌恶，不是因为不需要。
恰恰相反。
是因为他此刻的状态，已经濒临极限。强行压制失控，让他的精神和意志处于最脆弱的边缘。她的存在，她任何一丝情绪的波动，哪怕是最微小的关怀，都可能成为压垮这脆弱平衡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之前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甚至引发更可怕的反噬。
他是在用最后残存的理智，保护她。
也是在保护那32%的、岌岌可危的连接点。
苏冉的眼泪再次无声滑落，但这一次，她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她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在黑暗中独自对抗着整个世界的、孤独而坚韧的背影，仿佛要将这一幕刻进灵魂深处。
然后，她缓缓地，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
每一步都重若千钧，踩在心上。
她没有再说什么“我会等你”，也没有再哀求。因为她知道，此刻，离开，就是对他最大的支持和保护。
直到退出足够远的距离，退出那片能量场的直接影响范围，她才停下脚步，最后望了一眼那在稀薄黑雾中蜷缩的身影，决然转身，快步离开了这片令人心碎的区域。
在她转身的刹那，焦土中心，一直强撑着没有倒下的林默，身体猛地一晃，一口暗红色的、带着丝丝黑气的血液终于抑制不住，从他紧咬的唇边溢出，滴落在焦黑的土地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他抬起颤抖的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纯黑的眼眸深处，那点星光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如释重负。
他守住了。
至少这一次，他守住了那根线，没有让自己彻底坠入深渊，也没有……伤到她。
黑暗依旧在体内咆哮，但他将那代表着“林默”的微弱意识，牢牢地护在了最深处，如同在狂风暴雨中，护住最后一盏摇曳的烛火。
代价是沉重的。
但他，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