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背上那火辣辣的痛感，和林默最后那个写满抗拒与冰冷的背影，让苏冉在客厅里僵立了许久。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方才那瞬间迸发的、不属于孩童的尖锐戾气。
K-Ω-07。
那串冰冷的字符像是烙印一样刻在了苏冉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实验室，编号，非人道的实验，还有林默那激烈到近乎失控的反应……所有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雏形。
她养的这个小反派，恐怕不是天生性格阴鸷那么简单。他的过去，很可能是一部浸满了痛苦与黑暗的血泪史。
一股复杂的情绪在苏冉胸腔里翻涌，有后怕，有震惊，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怜惜。
他才六岁。
本该是在父母怀里撒娇、在阳光下奔跑玩闹的年纪。
可他呢？编号，实验室，还有那双时而空洞时而狠戾的眼睛……
“呼……”苏冉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胸口堵得厉害。她慢慢走到刚才被林默砸出一个小凹坑的墙边，手指轻轻拂过那粗糙的痕迹。
这得多大的力气，多强烈的恨意，或者说……恐惧？
她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再深想下去。现在的她，没有能力去探究那么深的黑暗，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当务之急，依旧是活下去，在这个即将崩溃的世界里，带着这个浑身是刺的小崽活下去。
只是，经过刚才那一下，她和林默之间那本就脆弱无比的关系，似乎又跌回了冰点以下，甚至更糟。
接下来的一天，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默彻底恢复了最初的状态，甚至更甚。他完全无视苏冉的存在，把自己缩在角落最深的阴影里，不看她，不和她有任何交流，连她按时递过去的食物和水，他都要等她放下离开后，才像警惕的小动物一样快速取走。
苏冉试图像之前那样，用系统任务或者食物作为纽带，稍微打破一下这坚冰，但收效甚微。林默用沉默筑起了更高的墙。
直到第二天下午，苏冉看着窗外愈发萧条混乱的街道，又看看角落里那个穿着明显不合身、洗得发白旧衣服的小小身影，忽然灵光一闪。
她想起系统面板上那可怜巴巴的11点生存点数。
咬咬牙，苏冉意识沉入系统界面。
【是否消耗10点生存点数兑换“旧纪元通用货币（少量）”？】
“是！”苏冉几乎是忍着肉痛确认的。10点啊！她好不容易攒下来的！
光芒一闪，她的口袋里多了几张皱巴巴的旧版纸币。数额不大，但应该够用了。
“小默，”苏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你……自己待着，别给陌生人开门。”
角落里的身影动都没动，仿佛根本没听见。
苏冉叹了口气，紧了紧外套，快步出门。街角的便民超市还开着门，但货架已经空了一大半，剩下的东西价格也翻了好几倍。苏冉目标明确，直奔童装区，用几乎所有的钱，买了一件看起来最结实耐穿的深蓝色儿童卫衣，尺寸稍微买大了一点，想着能多穿一段时间。
匆匆返回公寓，开门的那一刻，苏冉的心提了一下——她真怕回来看到的是空无一人的房间。
幸好，林默还在原地，姿势都没变一下。
苏冉走过去，将装着新衣服的袋子轻轻放在他身边不远处的地上，尽量用随意的语气说：“喏，给你买了件新衣服。试试合不合身。”
说完，她立刻转身走开，假装去收拾东西，实则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
她看到那小小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下。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苏冉假装忙碌发出的细微声响。
过了足足有五六分钟，就在苏冉以为这次尝试又彻底失败了的时候，她听到身后传来极其轻微的、塑料袋窸窣的声音。
她的心脏莫名一跳，强忍着回头的冲动。
又过了一会儿，窸窣声停止了。
苏冉等了一会儿，才状若自然地转过身。
只见那个装衣服的塑料袋已经被挪到了林默的手边，袋口敞开着，那件深蓝色的新卫衣被拿了出来，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一旁，而林默……依旧穿着那件旧衣服，低着头，看不出表情。
他没有试穿。
甚至没有多看一眼那件新衣服。
但是，他收下了。没有像打掉腕带那样激烈地拒绝。
而且……苏冉的目光落在他放在叠好的新衣服上的那只小手上——他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摩挲着那件新卫衣柔软的面料。
一下，又一下。
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却又不敢置信的触碰。
仿佛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柔软和崭新，是什么遥不可及、极易破碎的珍宝。
苏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
她默默地转回身，没有再说话。
也许，打破坚冰，需要的不是刨根问底，而只是一件悄悄放在旁边的新衣服，和一个假装看不见的、温柔的沉默。
夜晚降临，苏冉在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极轻微的声响。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到角落里那个小小的身影并没有睡熟。
他背对着她，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瘦小的肩膀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
苏冉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他抱着的，似乎是那件叠好的新卫衣。
他就那样静静地抱着，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保持了多久，仿佛从那点崭新的柔软里，汲取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微弱的慰藉。
苏冉悄悄闭上了眼睛，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
只是这一夜，她睡得格外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