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站在一旁的黄知乐,在听明白公安并非来抓他们,而是韩安禾出了事之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股因为误会而产生的愤怒和绝望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烈的羞愧和新的担忧。
他误会她了!她不仅没有举报他们,反而因为她对他们的帮助而陷入了危险的案件之中!
他心里那块因为误解而压上的大石头刚刚落下,另一块名为“担忧”的石头又猛地提了起来,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她不会有事的,对吧?” 黄知乐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向公安求证。
此刻,他对韩安禾的那点芥蒂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的后怕和祈盼。
了解了基本情况后,为首的公安同志语气缓和了些,但问话依旧严谨:“老人家,别着急,韩安禾同志现在人在公安局,没有生命危险,受了点轻伤已经处理过了。我们来找你们,主要是为了核实一些情况,希望能帮助尽快理清案件。”
黄奶奶连连点头,拉着还有些发愣的黄知乐让开门口:“公安同志,进来说,进来说。”
几位公安进了屋,目光快速而专业地扫过家徒四壁的环境,心里对韩安禾帮扶困难老人的说法又信了几分。
他们在一张破旧的桌子旁坐下,黄奶奶局促地搓着手,黄知乐则紧挨着奶奶站着,眼神里带着警惕和不安。
“老人家,根据韩安禾同志的说法,她今天下午是否来过你们家?” 公安同志拿出笔记本,开始正式询问。
“来过,来过!” 黄奶奶忙不迭地点头,语气肯定,“安禾丫头是晌午过后来的,给我们送了些粮食,还坐了好一会儿,跟我说说话,关心我们吃穿。”
“她大概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黄奶奶回忆了一下:“日头偏西那会儿走的,具体时辰……老婆子我也说不太准,反正天还亮着。”
“她离开的时候,情绪怎么样?有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或者表现出要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的意向?” 公安同志引导着问题,试图找到韩安禾出现在废弃院落的合理解释。
黄爷爷在一旁沉默地听着,此刻缓缓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但清晰:“那丫头心善,每次来都怕我们多想,总是乐呵呵的。今天走的时候也一样,还说下次给我们带点菜种子来。没听说她要去别处。”
黄知乐也闷声补充了一句:“她就是从我们家门口那条路,往巷子口方向走的。” 这是他亲眼所见。
公安同志一边记录,一边看似随意地继续问道:“韩安禾同志经常来帮助你们,你们知道她平时除了你们,在附近还和什么人来往比较密切吗?或者,有没有发现她有什么比较特别的行为习惯?”
这个问题让黄奶奶心里微微一紧,但她面上不显,只是叹了口气道:“公安同志,不瞒您说,我们这情况……安禾丫头能来看我们,我们已经很感激了。她是个好知青,在队里人缘也好,但具体跟谁来往,我们也不清楚。她每次来就是送点粮食,看看我们缺啥少啥,坐一会儿就走,是个本分孩子。”
黄奶奶的回答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对韩安禾人品的肯定,又巧妙地避开了可能引向深入调查的方向。她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
公安同志观察着三人的神色,见问不出更多有价值的线索,而外围调查也基本印证了韩安禾的说法,便合上了记录本。
“好的,情况我们大致了解了。谢谢你们的配合。” 公安同志合上笔记本,站起身,“韩安禾同志那边我们会妥善处理,你们不用担心。如果想起什么其他细节,随时可以到公社公安局找我们。”
送走了公安,黄家破旧的小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黄知乐低着头,用力攥着衣角,终于忍不住闷声开口,声音里带着懊悔:“奶,我错怪她了,我还以为……”
黄奶奶拍了拍孙子的肩膀,目光深远:“乐乐,看人要看心。安禾那丫头,眼神干净,心思正。咱们要相信她,也要相信公安会查清楚的。”
话虽如此,老两口对视一眼,眼底都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安禾丫头被牵扯进案件里,还受了伤,只盼着她能早日摆脱麻烦,平安归来。
而在公安局走廊冰冷的长椅上,精神高度紧张后骤然放松,加上身体受伤和疲惫,韩安禾终究没能抵挡住困意,靠着墙壁,蜷缩在角落里睡着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却也更衬得她脸色苍白,脖颈上那圈白色纱布格外刺眼。
她睡得很不安稳,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眉头轻蹙,整个人缩成一团,像一只受了惊吓后终于找到角落舔舐伤口的小兽,看起来楚楚可怜,惹人心疼。
张学军和段俊安处理完手头的紧急事务,从办公室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这幅画面。
张学军脚步一顿,看着韩安禾那副模样,脸上立刻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心疼,他压低声音对身旁的段俊安叹道:“唉,这次可真是让安禾丫头遭了大罪了,无妄之灾啊!你看看这伤的……这要是让她爹韩远山那个女儿奴知道了,还不得立刻从北京拍电报过来骂我,甚至可能直接冲过来!”
他说完,没听到身旁人的回应,疑惑地侧头看去。
只见段俊安正定定地看着睡着的韩安禾,眼神复杂,似乎有些恍惚,又带着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看到她受伤了,每一次都让他心惊胆战,上一次是在她自己的后院,而这一次,冰冷的匕首就抵在她的咽喉。
如果他今天动作再慢一点,如果那个王大福再疯狂一点……他几乎不敢去想那后果。
“俊安?” 张学军又唤了一声。
段俊安猛地回过神,收敛起眼底翻涌的情绪,顺势问道:“张叔,听起来,您跟韩同志的父亲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