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洋见状立刻上前半步,爽朗的笑声打破了尴尬:“韩妹妹别介意,老段这人说话跟开枪似的,突突突就往外蹦字儿!”他故意学着段俊安板着脸的样子,逗得韩安禾忍不住抿嘴一笑,“我俩都是村里长大的,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得先回家看看老娘不是?”
他拍了拍韩康年的肩膀,冲韩安禾眨眨眼:“等过两天,我请你们去县里国营饭店吃红烧肉!那大师傅是我哥们,肉都给挑最肥的!”说着还夸张地比划了一下,“到时候可得让你大哥多喝两杯!”
韩康年会意,连忙接话:“今天确实仓促,等过两天我去县里置办点东西,再好好请你们。”他看了眼段俊安,对方依然站得笔直,目光却若有似无地落在韩安禾的脚踝上,“哪能让你破费,必须我做东。”
“成!那就这么说定了!”庄洋豪迈地一挥手,转身时朝段俊安使了个眼色,“再不走,我家那老太太该拿着扫帚满村找人了!”
吉普车发动时,排气管喷出一股青烟。韩安禾站在院门口,看着车子缓缓驶离。
段俊安坐在副驾驶,侧脸线条硬朗如刀削。在车子转弯的瞬间,他似乎想回头,最终却只是挺直了脊背。
车子刚开上村道,就被下工回来的社员们围住了。这个年代汽车在村里可是稀罕物,孩子们欢呼着追在车后跑,大人们也三三两两地凑过来看热闹。
韩安禾远远听见庄洋的大嗓门在跟乡亲们打招呼,间或夹杂着几句“老段家小子回来啦”的惊呼声。
“大、大哥?!”
一声颤抖的惊呼突然在身后炸响,韩安禾回头。
看见弟弟韩安珩呆立在院门口,少年晒得黝黑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洗得发白的工装前襟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韩康年一个箭步走过去,粗糙的大手狠狠揉了揉弟弟刺猬似的短发:“臭小子!”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手指拂过弟弟脸颊上被玉米叶划出的细小伤痕,“怎么晒得跟黑炭似的...”话没说完,就被韩安珩一把抱住。
韩安珩把脸深深埋在大哥肩头,军装肩章上的金属星徽硌得脸颊生疼,却让他感到无比踏实。
少年单薄的肩膀微微发抖,像是要把这半个月来的委屈和压力都发泄出来。
韩安禾拄着拐杖站在一旁,看着兄弟俩相拥的画面,也不由得湿了眼眶。
这一刻,韩安珩感觉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从下乡开始,姐姐接连生病,上次落水高烧不退,人都开始说胡话了。
他整夜不敢合眼,甚至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要是天亮还不退烧,就是背也要把姐姐背到县医院去。
那段日子,没有父母在身边,所有重担都压在他稚嫩的肩膀上,他不敢哭,不敢慌,生怕一个疏忽就会失去最亲的人。
韩康年感受到怀里少年颤抖的肩膀,心疼得说不出话。作为长子,他太明白这种独自承担的压力。
弟弟才十六岁,就要一边应付繁重的农活,一边照顾体弱的姐姐。
他用力拍了拍弟弟的后背,所有的理解与心疼都融在这个简单的动作里。
两人虽然都没说出口,但血脉相连的默契让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千言万语。
院门口传来脚步声,颜莞白几人下工回来了。看见韩安珩抱着个陌生军人,都默契地停住脚步。
宋文镜甚至悄悄后退了半步,给重逢的兄弟留出空间。还是韩康年先注意到他们,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韩安珩这才抹了把眼睛,转身时已经换上明朗的笑容:“颜姐,沈哥,宋哥,这是我大哥韩康年。”他的声音还带着些许鼻音,但眼神已经明亮起来,又转头对韩康年介绍,“大哥,这是颜莞白、沈延敬、宋文镜,都是跟我们一起下乡的知青同志,这段时间多亏他们照顾。”
韩康年神色一肃,挺直腰板向他们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感谢各位同志对我弟弟妹妹的照顾。”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军人特有的坚毅。
颜莞白被这突如其来的正式弄得手足无措,慌忙摆手:“都是互相帮助...”她耳根微微发红。
沈延敬反常得爽朗一笑,上前握住韩康年的手:“韩哥客气了,出门在外本就应该互相照应。”他拍了拍胸脯,“再说安珩这小子干活实在,帮了我们不少忙呢。”
宋文镜推了推眼镜,打量着这对兄弟相似的五官,打趣道:“原来是韩大哥,我是宋文镜。你们家这是共用一张脸吗?这鼻子眼睛,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夸张的比喻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院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众人被逗得笑起来,院子里凝重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韩安禾拄着拐杖起身,轻声道:“大哥,咱们先做饭吧,他们下午还要下工呢。”她指了指厨房的方向,灶台旁的篮子里放着早上从村里换来的青菜,翠绿的叶片上还沾着晨露。
韩康年这才注意到妹妹行动不便的样子,连忙上前搀扶:“你坐着别动,今天这顿饭我来做。”他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在部队炊事班帮过厨,手艺保管让你们大吃一惊。”
韩安珩闻言眼睛一亮:“真的?那我要吃红烧肉!”
“臭小子,就知道吃!”韩康年作势要敲弟弟的脑袋,蒲扇般的大手高高扬起,却在落下时变成了温柔的抚摸
。他粗糙的指腹轻轻擦过韩安珩额头上被草帽压出的红痕,眼中满是心疼。
少年晒得黝黑的脸上还沾着田间的泥土,却笑得见牙不见眼,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韩康年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颜莞白三人:“三位同志也别做饭了,中午一块吃,也尝尝我的手艺。”他说着拍了拍腰间鼓鼓囊囊的军用挎包,“从南边带了点海货,正好加个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