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粗糙却灵巧的手指演示着,如何用特制的铁钎子刺开一行玉米粒,再用手掌顺势一搓,金灿灿的玉米粒便如雨点般噼啪落下,效率极高。
阳光洒在她们身上,晒谷场上回荡着玉米粒坠落的清脆声响和女人们家常里短的欢声笑语,原本枯燥的农活,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难熬了。
接下来的日子,韩安禾和颜莞白几乎成了姚春花身后的一对小尾巴。
姚春花去翻晒谷子,她们就拿着木耙跟在旁边学;姚春花转移到仓库门口剥豆子,她们也立刻搬着小板凳挨着她坐下;就连姚春花中途回家喂鸡喝口水,两人也会下意识停下手中的活计,眼巴巴望着,直到姚婶子笑着挥手让她们“老实待着别动”。
这种无声的依赖和信任,让姚春花心里又软又暖,对这两个城里来的、肯吃苦又懂礼数的姑娘更是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疼爱。
高强度连轴转的秋收,仿佛一场耗尽所有人精气神的漫长战役。
当大队长终于站在打谷场的高台上,宣布主要抢收结束,允许大家轮流请假休息时,整个村子几乎都松了口气。
韩安禾和颜莞白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跑去大队部批了假条,此刻没有什么比回到那简陋的知青点,瘫倒在炕上好好睡个昏天黑地更诱人的了。
与书中那个走向不同的是,或许是因为姐姐韩安禾始终好好地陪在身边,成为了他坚实的精神支柱。
韩安珩虽然同样咬牙坚持下了每一个工,却并没有像原剧情那样,近乎自虐般地用身体的极度疲乏来麻痹失去亲人的痛苦。
他依旧努力,却不再拼命。
更重要的是,韩安禾总能巧妙地从空间里变出些“存货”——拿出奶粉、肉干、麦乳精之类的好东西,总在她声称是“之前托人从县里捎来的”或“偶然翻出来的”时候出现。
这些额外补充的营养,在油水稀缺的秋收时节显得弥足珍贵。
因此,当秋收落幕,姐弟二人虽也清减了些许,褪去了一层城市带来的最后娇气,但精神状态和身体底子反而更胜从前。
皮肤被阳光镀上了一层健康的蜜色,眼神清亮,身上透出的是一种经过劳作锤炼后的韧劲。
变化最大的是韩安珩。原先在城里虽也锻炼,终究缺乏真正劳作的打磨。
一整个秋收的锤炼,将他少年单薄的身形彻底重塑,肩膀宽厚了,臂膀隆起流畅的肌肉线条,挥锄挑担间充满了力量感。
连那原本只是隐约轮廓的腹肌,也变得壁垒分明,汗水淌过时,彰显着属于这个年纪独有的、蓬勃而内敛的雄性力量。
而韩安禾最微妙的变化,则与那个沉默的身影息息相关。
从收到第一瓶万花油起,几乎每个夜晚的同一时间,窗台上都会悄然出现不同的东西——有时是一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核桃酥,有时是几颗鲜红欲滴的野果子,甚至有一次,是一小束带着露珠、叫不出名字的野花。
这份默然又持续的关怀,让韩安禾再也无法单纯地用“巧合”来解释。
某一天夜里,她特意没进入空间,而是熄了灯,裹着件外衣,屏息凝神地守在窗后的黑暗里。
果然,那个熟悉的时间点,窗外再次传来了极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窸窣声。
韩安禾猛地推开木窗,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了一阵微风。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得足以划破寂静,也成功钉住了窗外那人瞬间僵直的背影。
“段俊安同志!”
窗扇“吱呀”一声推开,清冷的月光瞬间泻入,也照亮了窗外那人骤然僵住的背影。
段俊安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宽厚的肩背线条绷得极紧。
他缓缓转过身,棱角分明的脸庞在月色下显得有些模糊,但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眼眸,此刻却清晰地掠过一丝罕见的慌乱,像是平静湖面被投下一颗石子,涟漪骤起。
他的手下意识地背到身后,试图藏起刚放下的那个还带着体温的小布包。
“……韩知青。”他的声音比往常更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夜风吹动他额前几缕硬朗的发丝,“还没休息?”
韩安禾的手臂搭在窗台上,夜间的凉意透过单薄的衣袖漫上来,她却觉得脸上有点热。
她看着他,目光落在他军装领口的风纪扣上——那里扣得一丝不苟,就像他平日给人的感觉一样。
她忽然有点想笑,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口盘旋。
“段同志,这些天窗台上的东西,”她顿了顿,声音放得很轻,怕惊扰了这静谧的夜,也怕惊扰了眼前这个看似冷硬却心思细腻的男人,“都是你放的,对吗?”
段俊安的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他避开她清亮的目光,视线落在她窗台那盆不知名的野草上,耳根那抹在月光下无所遁形的红晕迅速蔓延开来。
“嗯。”他应了一声,短促而肯定,没有任何辩解。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却并不令人尴尬,反而有种心照不宣的微妙气氛在蔓延。
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将一直藏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
那个浅蓝色的小布包被他略显笨拙地放在窗台上,推到她面前。“听说……这个擦手,不容易裂口子。”他语速很快,几乎有些含糊,“秋收完了,天干。”
韩安禾低头看去,那是一盒崭新的蛤蜊油,圆润的贝壳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想起这些天自己确实因为搓玉米,指尖有些毛糙,甚至起了两个不明显的小倒刺。她从未对人言,他却注意到了。
她抬起眼,望进他努力维持镇定却依旧泄露了紧张的眼睛里,心头那点暖意蓦地扩散开来,化作一个真诚柔软的笑容:“谢谢你,段同志。真的很……实用。”
她的笑容仿佛驱散了他最后一点不自在。
段俊安看着她唇角浅浅的梨涡,眼神深了些,紧绷的下颌线也柔和下来。“不客气。”他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道,“夜里凉,关好窗。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