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俊安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军装笔挺,面容沉静。
韩康年大步走过去,两个军人之间的告别简单而有力。
“老段,拜托你了。”韩康年声音很低,却字字千钧。
段俊安的目光扫过不远处单薄的身影,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放心。”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韩康年如释重负。
最后的告别时刻,韩康年突然将弟弟妹妹紧紧搂住。这个拥抱很短,却足够将所有的牵挂与不舍传递。
\"走了。”韩康年转身钻进吉普车,没有回头。他怕一回头,就再也迈不开离去的脚步。
车子发动时,韩安珩终于忍不住追了出去:“大哥!”少年的喊声在晨风中破碎,“我一定照顾好姐姐!”
韩康年从车窗伸出手,挥了挥。吉普车卷起的尘土模糊了他的身影,也模糊了韩安禾夺眶而出的泪水。
韩安禾看着那辆军绿色的吉普车越来越远,最终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蜿蜒的乡间小路上。
风停了,树影也不再摇晃。韩安禾抹了把脸,发现掌心湿漉漉的。她转头看向弟弟,少年正死死盯着远方,嘴唇咬得发白。
“回去吧。”段俊安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
韩安禾抹了抹眼睛,转身时已经换上坚强的笑容:“嗯。”
她看着弟弟的身影,韩安珩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依然盯着远方。
但当她走近时,少年却突然转过身来,脸上挂着灿烂得过分的笑容:“姐,我去上工了。”
这笑容刺痛了韩安禾的心,这分明是在强撑。“小珩...”她伸手想拉住他。
“没事的,姐。”韩安珩灵活地躲开,语气轻松得不像话,“你今天也别逞强,不舒服就等我下工再去打猪草就好。”说完不等回应,就小跑着追上了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颜莞白几人。
韩安禾望着弟弟远去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你弟弟他很坚强。”段俊安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韩安禾这才惊觉段俊安还在身边:“段同志,你怎么还在这里?”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赶人。
段俊安被韩安禾的问话弄得一怔,冷峻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慌乱。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鼻梁,这个在战场上面对枪林弹雨都不曾退缩的军人,此刻竟有些手足无措。
“我要去找黑蛋。”他低声说道,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目光飘向远处的山坡,不敢与那双清澈的眼睛对视。
韩安禾注意到他耳根泛起的一抹红晕,不知怎的自己也跟着脸颊发烫。“啊...这样啊。”她局促地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顺路顺路。”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狭窄的田埂上,晨露浸湿了韩安禾的布鞋,在鞋尖留下深色的痕迹。
段俊安始终保持着三步左右的距离,这个距离既不会让她感到压迫,又能在她脚步不稳时及时伸手。
微风拂过,带来稻谷成熟的清香。
韩安禾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即将到来的秋收上:得去镇上多换些食材回来,小珩正在长身体,可不能累垮了。
最好能找到几本食谱,这样她那些“突然”精进的厨艺也好有个出处...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全然没有注意到身旁那道若有似无的视线。
段俊安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引般,一次次落在她身上。
看她被风吹起的碎发,看她微微蹙起的眉头,看她因为思考而不自觉轻咬的下唇。
从那个梦见她的夜晚开始,段俊安就陷入了一种陌生的情绪中。
接连几晚,那个纤细的身影都会闯入他的梦境,有时是她在河边救黑蛋的英勇模样,有时是她低头绣花时的温柔侧脸。
醒来后,胸口总会残留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看她笑,他就忍不住跟着嘴角上扬;见她哭,胸口就像压了块石头般闷痛。
段俊安知道,自己必须再多了解她一些。若是真如这几日观察的那般合心意...男人眸色微深,粗糙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
军人的果断让他下定决心:该出手时绝不犹豫,否则等伤愈归队,就再难有这样的机会了。
韩安禾忽然觉得周遭空气有些凝滞,疑惑地转头,正对上段俊安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那眼神太过炽热,让她心头一跳。
段俊安迅速移开视线,假装被路边的野花吸引了注意力。
余光瞥见韩安禾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不禁暗自懊恼。
在战场上都能完美隐蔽的侦察兵,居然在一个小姑娘面前暴露了行踪。
“那个...”韩安禾突然开口,声音因为突如其来的寂静而显得格外清脆,“段同志养伤要多久?”
段俊安喉结滚动了一下:“两个月。”顿了顿,又补充道,“可能更短。”
“这么快?”韩安禾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解释,“我是说...伤筋动骨一百天...”
阳光下,段俊安冷硬的轮廓似乎柔和了些:“习惯了。”他轻描淡写地说,仿佛那些伤疤都不存在。
两人又陷入沉默,但这次的静默不再尴尬。
远处山坡上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欢笑声,打破了田间静谧的氛围。
黑蛋像只撒欢的小鹿般从坡顶冲下来,身后还跟着五六个村里的孩子。
扎着羊角辫的小花、虎头虎脑的大虎,还有几个年纪相仿的小伙伴。
“二叔!韩姐姐!”黑蛋跑在最前面,小手高高挥舞着。
阳光照在他汗湿的小脸上,草屑和泥土混在一起,却丝毫不影响他灿烂的笑容。
他的裤腿上沾满了泥点,衣襟也被树枝刮开了线头,但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亮得惊人。
段俊安冷峻的面容瞬间柔和下来,他蹲下身,张开双臂,稳稳接住了飞扑过来的小侄子。
黑蛋却在扑进二叔怀里后,立刻扭着身子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