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上门,这“班”是加定了。严若菲示意青玄看家并照顾尚未痊愈的玄素和赤练,自己则与白芷、南往道人一同,随那县衙小吏下山。
路上,小吏简单说明了情况。近半个月来,钱塘县衙后院,每到子夜时分,总会出现模糊不清的白色鬼影,伴有若有若无的女子哭泣声。起初只有个别值夜的衙役声称看见,后来连县尊夫人和几位姨太太都声称被噩梦惊扰,梦见有白衣女子在院中游荡。请过几个游方术士,不是装神弄鬼骗点钱就跑,就是自己也吓得屁滚尿流。县尊李大人被闹得心神不宁,连日常升堂断案都受了影响,这才想起本地颇有清名的青云观。
“鬼影?哭声?”白芷微微蹙眉,“可有人员伤亡?或者财物异常?”
小吏摇头:“那倒没有,就是吓人,搅得阖府不宁。”
严若菲神色平静,并未轻易下结论。寻常阴魂作祟,多半有其因果目的,这般只吓人却不害人,倒有些蹊跷。
来到县衙,李县令是个面容儒雅却带着倦色的中年文人,见到严若菲几人,尤其是气质不凡的南往道人,如同见了救星,连忙将众人引至后衙。
县衙后衙是典型的江南园林布局,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景致颇为雅致。李县令指着花园一角的一座假山和旁边的荷塘,心有余悸地道:“就是那里!好几次有人看见白影在那假山附近一闪而过,哭声也像是从那边传来的。”
此时虽是白天,但众人一踏入后花园,便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凉之气,与外面阳光明媚的景象格格不入。
严若菲没有立刻开坛做法,而是如同在张员外家一般,先仔细勘察起整个后衙的风水格局。南往道人静立一旁,目光扫过庭院布局,清冷的眸子中若有所思。白芷则悄悄取出银针,试探着周围的气息。
“李大人,”严若菲转了一圈后,开口道,“您这后衙,建得倒是精巧,可惜,犯了几处忌讳。”
她指着那座假山和荷塘:“假山形态嶙峋,带有锐气,正对内宅主卧,此为‘暗箭煞’,主口舌是非,家人不安。荷塘虽美,但水体过深且不见活水源头,死水聚阴,尤其位于庭院西南‘坤’位,更易滋生阴秽之气。”
她又指向庭院角落一棵枝叶过于茂盛、遮挡了大半阳光的老槐树:“槐字带鬼,庭院之中不宜种植,尤其如此高大茂密,阻碍阳气流通,形成阴蔽之所。”
李县令听得连连擦汗:“这……这宅子是前任县令所建,下官搬进来时只觉得景致好,未曾想还有这般讲究!”
“风水失调,阳气不旺,阴气自生。”严若菲总结道,“久而久之,即便原本无事,也容易吸引游魂野鬼驻足,或放大宅内人自身的负面情绪,形成幻听幻视。”
“那……那鬼影和哭声……”李县令紧张地问。
“需入夜一观,方能确定。”严若菲道,“不过,即便真有阴灵,也多半是受此地风水吸引而来的无主孤魂,或因风水格局放大了一些残留的意念痕迹。”
是夜,月明星稀。
严若菲、南往道人和白芷隐身于花园凉亭之中,收敛气息,静待子时。
李县令和家眷则按照吩咐,紧闭门窗,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得外出。
子时刚到,花园内的温度果然骤然降低了几分,荷塘水面泛起莫名的涟漪。片刻后,假山后面,果然飘出了一道模糊的、如同披着轻纱的白色影子,缓缓移动,同时,一阵似有似无、断断续续的女子啜泣声在夜风中飘荡。
若在平时,足以将人吓得魂飞魄散。
但严若菲眼中星辉微闪,已看得分明。那根本不是什么实体阴魂,而是一缕极其稀薄、快要散尽的残念,混合了此地淤积的阴湿之气,在特定风水格局和时辰下,形成的类似海市蜃楼的景象!那哭声,也是风声穿过假山石孔,与阴气共鸣产生的错觉!
“并非厉鬼,只是一缕即将消散的残念执影。”严若菲轻声道,“应是多年前曾在此地有过强烈情绪波动的某个女子所留,被此地风水‘记录’并放大显现了。”
白芷也松了口气:“如此便好,无需强行驱散,以免伤及这缕本就脆弱的残念。”
严若菲点头,对南往道人道:“劳烦,暂时隔绝此地气息,莫让外界干扰。”
南往道人微微颔首,袖袍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气机笼罩了整个后花园,将那残念幻影与外界隔开。
严若菲则取出三炷安魂香,点燃后插在假山前,口中轻声诵念《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妙经》的安魂章节。香烟袅袅,带着平和安抚的力量,缓缓飘向那白色的幻影。
没有对抗,没有驱逐,只有引导与安抚。
那白色的幻影在安魂香和经文的力量下,渐渐变得愈发模糊、透明,那呜咽般的风声也渐渐平息。最终,如同青烟般彻底消散在夜色中,再无痕迹。
同时,严若菲让白芷将几包特制的阳属性药粉撒入荷塘,并建议李县令明日便将那棵老槐树移走,假山稍作修整磨去锐角,荷塘引入活水或养些阳性水生植物。
做完这一切,花园内那股阴凉之气明显消散,空气都变得清新了许多。
李县令得知“鬼影”已除,且并非恶鬼,只是风水问题,大喜过望,对严若菲千恩万谢,酬劳也给得十分丰厚。
回观的路上,白芷感慨:“有时所谓的妖邪作祟,根源竟在人事与居所环境。”
严若菲望着天边渐亮的启明星,淡然道:“道法自然,调和阴阳。降妖除魔是道,调理风水、安抚人心亦是道。青云观的工作,本就不止一种。”
只是,这加班费……比起对付幽冥道主,倒是好赚不少。严若菲默默地想。
(第六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