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一时只剩下细微的吃面声。
这种沉默不再令人窒息，反而有种风雨过后的宁静平和。
姜小帅吃完最后一口汤，放下碗，很轻地打了个嗝，像是被自己逗笑了，抬眼看向郭城宇。
“好吃，感觉活过来了。”
郭城宇嘴角勾了一下，没说话，只是伸手很自然地把他的空碗摞到自己那只还没动过的碗上。
“什么时候搬？”
吴所畏抽了张纸巾擦嘴，语气变得务实起来。
“东西不少吧，我帮你收拾。”
“就这几天吧。”
“也没多少东西要带，就一些日常用的，衣服鞋子什么的。其他城宇那边基本都有。”
他说这话时，很自然地看了一眼郭城宇，郭城宇对他点了点头。
“那这儿……”
吴所畏环视了一下客厅。
“这房子我先不退租。”
姜小帅语气平静，显然早已想过。
“东西也先不搬空，偶尔或许还想回来坐坐，而且……”
他笑了笑。
“总得给你留个据点，万一跟池骋吵架了，还有个地方收留你。”
吴所畏笑骂一句。
“咒我呢是吧？”
话是这么说，但他明白，姜小帅留下这屋子，与其说是给他留个据点，不如说是给自己那段尚未完全远去的过去，留一个缓冲的余地。
一个温柔的，不至于太决绝的告别。
郭城宇这时才开口，是对吴所畏说的。
“放心，地方够住，离医院近，他早上能多睡半小时懒觉。”
他语气平常，却把所有的承诺和细心都藏在了这平淡的陈述里。
吴所畏点点头，没再说煽情的话。
有些默契，不需要反复言说。
他又坐了一会儿，看着郭城宇起身收拾碗筷进厨房，水流声响起。
姜小帅懒洋洋地窝回沙发里，打了个哈欠，眼角还带着点生理性的泪水，神情却是一种卸下重担后的松弛。
吴所畏知道是时候走了，他站起身。
“那我先走了，有事随时打电话。”
姜小帅冲他摆摆手。
“走吧，请假了就好好休息，明天科室见。”
吴所畏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把，又回头看了一眼。
姜小帅正望着厨房的方向，侧脸线条柔和，厨房的光透出来，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暖色的光晕。
郭城宇的身影在光影里晃动，踏实而可靠，温暖而稳定。
吴所畏轻轻带上门，他觉得眼前一片明亮。
他知道，他的好朋友，真的要幸福了。
吴所畏离开家后，开着车又回到了医院。
他没有去科室也没有去门诊，而是直接进了七楼那间病房前。
郭城宇要对他做什么是郭城宇的事情，而吴所畏总要自己做点什么的。
吴所畏对门口的保镖点点头后，径直推开门，随手拿起一旁的椅子坐到了孟韬床边。
“孟韬。”
孟韬刚输上液体，思绪有些回笼，但还是恍惚的。
他只是转头看向吴所畏，什么也没说。
吴所畏看到这样的孟韬，冷笑一声道。
“这些年，你简直过得太好了。”
吴所畏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针，一字字扎进孟韬混沌的意识里。
“好到让你忘了，人做错了事，是要还的。”
孟韬的眼珠缓慢地转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动了动，还是发不出什么声音。
他似乎想起来了，就在今天上午，第一脚就是他开始的。
孟韬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恐惧。
吴所畏看到孟韬这副神情，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
“看来你是想起来我是谁了。”
“我要你到死都记得，你对姜小帅做过的那些事情，记得他的真心，记得你是怎么算计他，记得你是怎么差点毁掉他的。”
孟韬眼底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慌乱。
吴所畏只觉得好笑，起身看着挂在输液架上的药瓶，轻轻捏了捏。
“想必城宇已经和你说过了，你的舒服日子到头了。”
吴所畏话音未落，病房门被“咔哒”一声推开。
没有敲门，没有询问，一种不容置疑的存在感瞬间侵占了房间里的空气。
吴所畏没有回头，但他一直紧绷着的精神轻松了一瞬。
孟韬的视线越过吴所畏，看向门口，瞳孔骤然收缩，升起了比面对吴所畏更深的恐惧。
在这个城市里，谁人不知池骋和郭城宇，一个天王老子一个阎王爷。
也许孟韬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这一生会惹到这两位吧。
池骋走了进来，只是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便装，更显得肩宽腿长，气势迫人。
他甚至没看吴所畏，深不见底的目光直接锁死在孟韬脸上，步伐不紧不慢，却每一步都像踩在孟韬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池骋走到吴所畏身旁，很自然地伸手搭在吴所畏的后颈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聊到哪儿了？”
吴所畏仰头看他，伸手搂住了池骋的胳膊。
“他都记得~根本不需要我们帮他回忆~”
“好，你累不累？坐会儿。”
池骋揉了揉吴所畏的头发，将他轻轻按在那个椅子上后，目光重新落回孟韬脸上。
孟韬看着池骋平静的眼神，输液的手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针头处回渗出一点血珠。
池骋绕到床的另一边，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孟韬完全笼罩其中。
他俯下身，并未接触孟韬，只是看着他手背上回血的针头。
“看样子，这药输得不太顺利。”
池骋的语气近乎平和，却让孟韬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
池骋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捏住调节输液速度的滑轮。
他慢条斯理地用手指极缓极缓地，将滑轮向下拨动。
滴壶里的药液，从一连串的滴答，逐渐变成好半晌，才吝啬地滴下一滴。
孟韬惊恐地瞪大眼睛。
这种关键的药物，一旦速度过慢，根本无法有效压制他体内翻江倒海的痛苦和戒断反应。
“不……不要……”
他试图挣扎，但虚弱的身体和另一只被吴所畏按住的胳膊，让他动弹不得。
吴所畏按着他的手臂，俯下身，凑到他耳边，声音比池骋的动作更冷。
“别急，这只是个开始，你当初给小帅找麻烦的时候，没想过那麻烦也会反噬到你身上？”
池骋维持着那个极慢的滴速，甚至还有继续调慢的趋势。
他看着孟韬额头上迅速沁出的冷汗和因恐惧而扭曲的脸，眼神没有丝毫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