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废墟的空气里还残留着野狗帮溃败的尘土味,呼凡掌心那块耗尽了灵石的阵盘却冰得刺骨。
石碑上模糊的纹路,竟与岳擎玉佩的云纹隐隐相合,这发现像根无形的线,瞬间绷紧了他的神经。他猛地抬头,废墟边缘的断墙上,一道清冷孤绝的白色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伫立,如寒梅落雪,无声无息。
苏妙卿,她又来了!
城北废墟的喧嚣渐渐沉淀下去。
野狗帮的溃败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在迅速平复。俘虏被铁头带人押下去甄别收编,缴获的兵器、零碎财物堆在一旁,几个机灵的小弟已经开始清点。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水和淡淡的血腥气,但更多的是一种名为“希望”的蓬勃生气。
“老大!发了!真发了!”墩子抱着一口沉甸甸的箱子,脸涨得通红,兴奋地冲到呼凡面前,哐当一声放下,“野狗帮那帮孙子,在码头仓库里藏了不少好东西!您看!”
箱子打开,里面是码放整齐、闪烁着金属冷光的铁锭!虽然纯度不算顶尖,但数量相当可观,足够支撑演武堂建造所需的一大半!旁边还有几个小布袋,打开一看,是成色不错的精铜和几块散发着微弱寒气的寒铁矿石。
“还有这个!”瘦猴也凑过来,献宝似的递上一叠契书和一个小巧的紫檀木盒,“城南码头三个泊位的管理权,两家小赌坊的干股,还有回春堂的抵押契!那老掌柜一见王魁被废,吓得屁滚尿流,主动把之前卡着咱们的药材送来了,还附赠了这盒‘雪参丸’赔罪!”
铁头咧嘴笑着,用力拍了拍墩子和瘦猴的肩膀:“干得漂亮!老大,这下咱们重建的料子,还有帮里兄弟的伤药,短期内都不愁了!”
呼凡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物资渠道打通,野狗帮的遗产被顺利接收,这是实打实的好处。他拿起一块沉甸甸的铁锭掂了掂,又打开紫檀木盒,里面是三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清冽药香的雪白丹丸。回春堂的镇店之宝之一,对内伤颇有疗效,算是不小的诚意。
“铁锭入库,优先保证演武堂建造。寒铁矿石收好,以后或许有用。契书保管妥当。”呼凡迅速安排,“回春堂那边,药材按原价结算,以后正常交易。这雪参丸……铁头,你之前硬抗王魁一刀受了点震荡,拿一颗去化开,分给昨夜和刚才受伤较重的兄弟服用。”
“老大,这……”铁头一愣,如此珍贵的丹药,老大竟先想着分给受伤的弟兄?
“执行。”呼凡语气不容置疑。人心,有时候比丹药更珍贵。
“是!”铁头心中一暖,郑重接过盒子。
解决了物资的燃眉之急,呼凡的目光再次投向废墟中心那块静静矗立的灰白石碑。阳光洒在布满岁月痕迹的石面上,那些模糊不清的古老纹路似乎比之前更清晰了一丝。他走近几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石质表面,指尖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弱共鸣感,仿佛有什么沉睡的东西在石碑深处,与他体内奔涌的《搬山锻体诀》气血隐隐呼应。
“铁头,让人把这里彻底围起来,立上牌子,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石碑十丈之内。”呼凡沉声吩咐,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明白!”铁头立刻意识到这石碑在老大心中的分量,重重点头,亲自去安排人手。
呼凡则盘膝在石碑前坐下,闭上双眼,尝试将精神更加集中地探向石碑。精神力的触角小心翼翼地延伸,甫一接触石碑表面,一股苍茫、厚重、仿佛承载了无尽岁月的磅礴气息便扑面而来!这气息并非攻击,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威压,让呼凡的精神力如同撞上了一座巍峨大山,瞬间感到沉重无比,几乎寸步难行。
他闷哼一声,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强行稳住心神,运转《搬山锻体诀》。搬山之意,讲究的便是以人力撼动山岳,以意志承载厚重!体内气血轰鸣,搬山之意升腾,化作一股不屈的意念,对抗着那股苍茫的威压。
【叮!宿主精神力接触未知古老意志残留!意志判定中……】
【宿主意志(搬山意境加持)达标!精神韧性+1!】
【系统备注:恭喜宿主获得‘石头聊天’(单向)资格!目前可接收信号强度:微弱,内容:乱码。建议提升精神力或寻找‘信号放大器’(比如配套玉佩?)。】
呼凡嘴角抽了抽,这破系统,关键时刻总没个正形。不过精神韧性+1的提示却是实打实的。他沉下心,不再试图“解读”,而是像感受山风、触摸大地一般,纯粹地去“感受”石碑散发的那股厚重苍茫的意境。
渐渐地,那股磅礴的威压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窒息,反而如同温润的土石,包裹着他的精神意念。石碑表面那些原本模糊杂乱的纹路,在他精神力的“抚摸”下,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光点沿着特定的轨迹极其缓慢地流动起来。这些光点流过的轨迹,与岳擎那块玉佩背面的云纹走向……竟有超过七成的相似度!仿佛同出一源!
这个发现让呼凡心头巨震!岳擎的玉佩来自“上面”,关联着古战场遗迹的线索。那这块深埋黑蛇帮废墟之下、疑似某个更古老遗迹一部分的石碑,又隐藏着什么?它仅仅是“铁桶阵”的节点?还是通往更深秘密的钥匙?
就在他心神沉浸于石碑纹路与玉佩云纹的比对,试图捕捉那微弱光点流动规律的关键时刻——
一股冰冷、锐利、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气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废墟边缘!这气息是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充满压迫感,瞬间撕裂了废墟上忙碌而喧闹的氛围,让所有正在干活、清点战利品的“馒头帮”成员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动作僵住,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呼凡猛地睁开双眼,瞳孔骤缩!
废墟入口处,一道清冷孤绝的白色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伫立在一截断裂的矮墙上。衣袂在微风中轻轻飘动,不染尘埃。她背负古剑,面容依旧清丽绝伦,却笼罩着一层比以往更甚的寒霜。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此刻正穿透空间,牢牢锁定在盘坐于石碑前的呼凡身上,眼神锐利如剑,带着审视,更带着一丝……惊疑不定?
正是阴魂不散的女剑仙——苏妙卿!
“戒备!”铁头最先反应过来,嘶声怒吼,抓起手边的铁棍就冲了过来,挡在呼凡身前。瘦猴、墩子以及所有反应过来的“馒头帮”成员,也顾不上恐惧,纷纷抓起能找到的“武器”——铁锹、锄头、甚至板砖,呼啦啦地涌过来,在呼凡和石碑外围成了一道虽显杂乱却异常坚定的灰色人墙。他们胸口那灰扑扑的馒头图案,此刻竟也透出一股悍不畏死的悲壮。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风穿过断壁残垣的呜咽。
苏妙卿的目光,却并未在那些紧张得浑身发抖的“馒头”们身上停留半分。她的视线,越过了人墙,穿透了空间,死死地钉在呼凡身后那块灰白色的古老石碑上!确切地说,是钉在石碑顶端那个浅浅的圆形凹槽,以及石碑表面那些在呼凡精神力退去后、正缓缓归于沉寂的细微光点流痕上!
她那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掀起了惊涛骇浪!震惊、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追忆的痛楚?
“你……”苏妙卿的声音比极北寒渊的罡风更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落,“竟能引动‘镇界碑’的灵引?”
呼凡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角的尘土,动作看似随意,全身肌肉却已悄然绷紧,搬山劲力在四肢百骸间无声奔涌。他迎向苏妙卿那锐利如剑的目光,脸上挤出一个极其欠揍的、带着几分“惊喜”的笑容:
“哟!这不是苏仙子吗?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您这鼻子……咳,您这感应,比狗……咳,比传说中的寻宝灵兽还灵!我这刚挖出点新鲜玩意儿,您就闻着味儿来了?怎么,这次是馒头没带够,还是又想给我送个新称号?”
他一边打着哈哈,一边不着痕迹地将身体完全挡在了石碑的凹槽位置,同时藏在袖中的手,已经悄然按在了煤球空间的位置。那本五个铜板买来的“绝世功法”,此刻正静静躺在里面。
苏妙卿的俏脸瞬间冰寒,周围的空气温度仿佛又骤降了几度。她看着呼凡那副惫懒又戒备的样子,再看看那块散发着古老苍茫气息的石碑,眼中神色变幻莫测。
“交出你从那枯骨身上得到的东西,还有……”她的目光再次扫过石碑,语气斩钉截铁,“这块碑,不是你该碰的。离开这里,否则,休怪我不念你曾助我脱困之情!”
呼凡心中咯噔一下。枯骨?她果然知道那洞府前辈的事!而且,她认得这石碑!还叫它“镇界碑”?这名字听起来就很不简单!
“枯骨?什么枯骨?仙子您认错人了吧?”呼凡一脸茫然加无辜,演技瞬间上线,“我呼凡就是个老实本分的馒头帮帮主,平时也就捡捡破烂(比如价值五个铜板的绝世神功),挖挖地基(顺手挖出个镇界碑),从不碰那些不吉利的东西!至于这块石头……”他拍了拍身后的石碑,发出沉闷的响声,“它现在可是我们馒头帮的镇帮之宝!您一句话就想拿走?不合适吧?要不……您拿灵石来换?我也不多要,先来一万颗上品的,咱们再谈谈?”
“冥顽不灵!”苏妙卿眼中最后一丝耐心耗尽,玉手猛地握住了背后古剑的剑柄!
锵——!
一声清越悠长的剑鸣响彻废墟!冰冷的剑气如同实质的寒潮,轰然爆发!挡在最前面的铁头等人如遭重击,闷哼一声,被那沛然莫御的剑气硬生生逼退数步,脸色煞白,手中的“武器”几乎拿捏不住!
凌厉无匹的剑意,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瞬间锁定了呼凡全身要害!
“跑!”呼凡心中警铃大作,这女人比上次更强了!他毫不犹豫,对着铁头等人大吼一声,同时脚下猛地发力,《鹞子翻身》轻功施展到极致,身体如离弦之箭,却不是冲向苏妙卿,而是朝着与石碑、与废墟重建区相反的方向——那片尚未清理的、更深的瓦砾废墟电射而去!
“想跑?”苏妙卿冷哼一声,身形未动,一道凝练如冰丝、迅疾如闪电的湛蓝剑气已然脱手而出,撕裂空气,直追呼凡后心!剑气所过之处,地上散落的碎石瓦砾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老大!”铁头目眦欲裂,却无力阻止。
呼凡感觉后背的汗毛都炸了起来,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他猛地拧身,体内搬山劲力、莽牛疯虎劲瞬间叠加,七重劲力在右臂疯狂奔涌,皮肤下的肌肉虬结贲张,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一拳轰向那道致命的剑气!
“莽牛疯虎——裂地!”
轰隆!
拳风与剑气猛烈碰撞!狂暴的气劲如同炸弹般炸开!呼凡只觉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混合着刺骨的冰寒透体而入,喉咙一甜,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同被高速行驶的火车撞中,炮弹般倒飞出去,狠狠砸进数十丈外一片半塌的房屋废墟之中,激起漫天烟尘!
烟尘弥漫,碎石簌簌落下。
废墟中一片死寂。
铁头等人心胆俱裂,挣扎着想冲过去。
苏妙卿却并未追击,只是冷冷地看着那片烟尘,黛眉微蹙。她能感觉到,那一剑虽重创了对方,但对方拳劲中蕴含的那股霸道蛮横的力量和奇异的叠加震荡之力,竟也让她精纯的剑气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迟滞!这力量……比她上次追杀他时,强横了何止数倍?这提升速度……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烟尘中传来。
呼凡灰头土脸地从瓦砾堆里爬了出来,嘴角挂着血迹,胸前衣衫破碎,露出肌肉虬结却布满青紫色淤伤和细密血痕的胸膛,狼狈不堪。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燃烧着不屈的战意和一丝……计谋得逞的狡黠?
他抹去嘴角的血迹,咧开嘴,对着远处白衣如仙的身影,露出了一个染血的、却更加欠揍的笑容:
“苏仙子,几年不见(其实就几个月),您这打招呼的方式,还是这么热情奔放啊!不过……”他晃了晃有些发麻的拳头,眼神挑衅,“这次,我可没打算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