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之上,一片死寂。
残余的海盗们如同被冻住的鱼,僵在原地,望着那独立场中、左袖空荡的青年,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那灰黑色气流萦绕的右手,在他们眼中已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来自幽冥的死神之触。三名道宫境头目的瞬间湮灭,彻底击垮了他们的斗志。
不知是谁发了一声喊,剩余的海盗如同惊弓之鸟,争先恐后地抛下武器,仓皇逃向连接登陆艇的抓钩通道,只想尽快远离这艘诡异的破船和那个更诡异的煞星。
乘客们则面面相觑,惊魂未定之余,看向夜辰的目光中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意味。敬畏、感激、忌惮、探究……种种情绪交织。伤疤壮汉喘着粗气,收起染血的长刀,对着夜辰抱了抱拳,算是表达谢意,但眼神深处的那抹警惕并未散去。那对双胞胎兄弟同样微微颔首,随即沉默地退到一旁,擦拭着剑刃上的血迹。而那名笼罩在黑袍中的独行客,则依旧隐在角落的阴影里,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唯有那微微偏转的头颅方向,表明他正暗中关注着夜辰。
夜辰对这一切恍若未觉。他散去指尖缭绕的灰黑气流,那股令人心悸的湮灭与冰寂意境也随之消散。他平静地转身,目光扫过舷窗外那三艘依旧呈包围态势的海盗船。主炮的能量光芒还在凝聚,显然并未因登陆部队的溃败而放弃。
就在他思忖是否要冒险冲出星舟,主动攻击那三艘海盗船时——
“嗝~”
一声响亮的酒嗝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只见那一直稳坐船头的邋遢船主,不知何时又掏出了他的酒壶,美美地灌了一大口,然后随意地挥了挥他那沾满油污的手,对着虚空某处,像是驱赶苍蝇般嘟囔道:“没眼力劲的东西,扰了老汉的酒兴,滚远点!”
话音落下的瞬间,夜辰瞳孔骤然收缩!
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形无质、却浩瀚如星海般的恐怖意志,伴随着老者那看似随意的一挥手,骤然降临这片星空!那意志并非针对星舟内部,而是精准地笼罩了外围那三艘“黑鱼”海盗船!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璀璨的能量光束。
那三艘正在凝聚主炮能量、杀气腾腾的海盗船,就像是三幅被无形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船体、能量、甚至其存在的痕迹,都在一瞬间变得模糊、扭曲,然后……无声无息地,彻底消失在了深邃的星空背景之中!
连一丝尘埃,一点能量残渣都未曾留下!
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
“!!!”
这一次,不仅仅是那些普通乘客,就连夜辰,心中也掀起了滔天巨浪!这是什么手段?言出法随?规则抹除?这邋遢老者的实力,简直深不可测!远超他之前的所有预估!仙台境?甚至可能更高!
船舱内陷入了更深的死寂,所有人都被船主这神鬼莫测的手段震慑得大气不敢出。原本一些还对船主有所不满或轻视的乘客,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敬畏。
邋遢船主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又灌了一口酒,咂咂嘴,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夜辰,尤其是在他空荡的左袖和刚才动用过葬天真元的右手上停留了一瞬,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深邃。
危机解除,“星槎”号恢复了平稳,继续朝着既定的方向航行,仿佛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袭击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但船上的气氛,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接下来的航程,夜辰能明显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更多了,也更加隐晦。他依旧选择待在角落,大部分时间闭目调息,消化着与海盗交手以及目睹船主出手的感悟,同时更加小心地收敛自身气息。
数日后,当星舟穿过一片色彩斑斓、却蕴含着紊乱引力的星云带后,航线似乎变得平稳了许多。邋遢船主不知何时,拎着他的酒壶,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夜辰所在的角落,一屁股坐在了他对面的空位上。
一股混合着劣质酒气和机油的味道扑面而来。
“小子,身手不错嘛。”船主打了个酒嗝,咧嘴笑道,露出满口黄牙,“那湮灭一切、葬送万物的味道……很正宗。就是里面掺了股子‘老冰棍’的寒气,有点扎嘴。”
夜辰心中猛地一凛!对方不仅看出了他隐藏的实力,更是一语道破了他力量的核心特质——“葬灭”,甚至精准地点出了太初寒煞的存在!这老者,绝对知道他修炼的功法来历!
他面上不动声色,平静回应:“前辈谬赞,晚辈只是侥幸得了些残缺传承,勉强自保而已。”
“残缺传承?”船主嗤笑一声,浑浊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能把‘那种东西’的传承练出味道来,可不是侥幸两个字能概括的。”他晃了晃酒壶,压低了声音,如同老友闲谈般,语气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那玩意儿……不好找吧?特别是碎的,东一块,西一块,藏得还都挺深。”
夜辰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了几下。对方果然知道葬天碑!而且听其语气,似乎对碑片散落的情况也有所了解!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在这等人物面前,过多的掩饰反而显得可笑,索性坦然了几分,沉声道:“前辈慧眼。晚辈确实在寻找一些……失落的碎片,不知前辈可否指点迷津?”
船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仰头又灌了一口酒,目光似乎穿透了星舟的壁垒,望向了那无尽遥远的、星光稀疏的黑暗深处,那里是星图上标注的绝对危险区域。
“指点谈不上。”他慢悠悠地说道,“老汉我只是个开破船的,跑的地方多了,听的乱七八糟的传闻也就多了点。”
他用脏兮兮的手指,蘸了点酒水,在布满油污的甲板上,随意地画了一个扭曲的、如同漩涡般的图案,又在漩涡的中心,点了一个浓重的墨点。
“听说过‘星空禁区’吗?”他抬起眼皮,看着夜辰,“不是虚空海那种还能在边缘蹦跶一下的地方,是真正的禁区,连星光进去都出不来,法则到了那里都会扭曲、失效。古往今来,不知道葬送了多少自命不凡的家伙。”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那个墨点之上。
“有古老的传言说,在那最深、最暗、连时间都可能迷失的禁区核心……沉睡着一些上个纪元,甚至更早时代留下的‘残骸’。它们可能是破碎的世界,可能是陨落的神魔,也可能……是某些不甘湮灭的‘印记’。”
“你要找的‘那种’碎片的其中一块……据某个醉鬼在某个垃圾堆一样的酒馆里说的胡话,可能……就在某个这样的‘星空禁区’里等着呢。”老者嘿嘿一笑,将手指上的酒渍在身上随意擦了擦,“当然,也可能是那醉鬼喝多了放的屁,信不信由你。”
星空禁区!比虚空海归墟之眼更加神秘、更加危险的绝地!
夜辰的目光死死盯住甲板上那个正在缓缓蒸发的酒渍漩涡图案,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老者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第五块碑片,极有可能就在某个未知的“星空禁区”之中!
这消息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前路,似乎变得更加渺茫,也更加……清晰了。
“多谢前辈告知。”夜辰郑重地说道。无论这消息是真是假,都为他指明了一个可能的方向。
“谢什么?”船主摆摆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又恢复了那副邋遢醉醺的模样,“我就是个开船的,到地方了记得下船。至于你去哪儿,是去找死还是去成道,跟老汉我没半个灵石的关系。”
说完,他拎着酒壶,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又晃回了船头,留下夜辰独自一人,望着舷窗外那无垠的黑暗星空,心中波涛汹涌。
星空禁区……葬天碑碎片……
他的旅程,似乎从这一刻起,才真正触及到了那横跨万古的棋局边缘。而这位神秘的旅伴,在这棋局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夜辰缓缓握紧了仅存的右拳,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无论前路是禁区还是深渊,他都必须去闯一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