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的黑暗，夹杂着破碎法则的细微流光，构成了仙冢爆炸后死寂的虚空。
他们二人成功的再一次阻止了仙路的重铸。
不过吗？
代价似乎很严重啊！
李虹天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在虚无中飘荡。
意识沉浮，五感模糊，只有道基处传来的、近乎碎裂的剧痛，以及神魂深处系统沉寂后留下的空洞回响。
耳畔似乎有微弱的风声——不，是魂力消散时，意识残响的呜咽。
“小子……还能听见吗？”
一个苍老、疲惫，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直接在他近乎涣散的识海中响起。
是那残魂。
只是此刻，这声音不再恢弘，反而带着一种油尽灯枯后的平静，甚至一丝解脱。
李虹天凝聚起残存的神念，试图看去。
在意识感知的模糊视界里，一点微弱的、随时会熄灭的魂火，在他和不远处另一个沉寂黑点之间静静燃烧。
赵心尘正处在燃烧的魂火中，魂火正在救治着那副濒临破碎的躯体。
魂火旁边，映照出一个更加清晰些的轮廓——不再是模糊人影，而是一个面容枯槁、眼神却如古井深潭般的男人虚影。
他盘膝坐在虚无中，身形透明，正缓缓消散。
“前辈……”
李虹天以神念回应，微弱如风中残烛。
“你怎么样了！”
“你自身为代价，帮助我们斩断仙路！”
“您不可能安然无事！”
男人听罢，露出了一抹笑容。
“临死之前，能感受到他的关怀，倒也不错！”
“听我说，时间……不多了。”
残魂男人摆摆手，目光似乎穿越了无尽的时空，落向某个遥远而沉重的过去。
“我不知道你们的历史是怎么称呼我的，我只知道在千年之前，所有人都叫我疯子！”
“跟你讲述一下，我为何斩仙路，又为何落得如此下场吗？趁这点残烬还未散尽，讲给你听。”
“毕竟我用最后一点力量助你们疗伤，怎么着也需要点时间，就这样打发掉吧！”
李虹天刚想开口说话，便被制止。
在做什么也已经没意义了，对他来说，临死之前有人能够听他讲述他的过往，已经足够了。
他的声音开始流淌，如同一条沉默已久的河，终于决堤。
“我非生而超凡。很久以前，久到连龙离大陆这个名字都还未出现时，我只是一介凡夫，生于泽畔小村，名唤阿土。”
“那时的修仙界，哈，只有仙师与蝼蚁。仙师高高在上，吸风饮露？不，他们修炼灵气，呼风唤雨！”
“但是没人知道那代价是何等沉重！”
“换句话说，仙师们不会觉得代价沉重，只觉得他们还亏了！”
“我等凡人的血汗、信仰，乃至魂魄。”
“在他们看来，只是一件商品和以物换物的交易罢了！”
“风调雨顺需献祭童男童女，仙门庆典要抽取生魂点灯，修士争斗余波便令千里赤地、尸横遍野，凡人，命如草芥，不，连草芥都不如，只是他们修炼途中随手可用的‘材料’，或者连材料都算不上的尘埃。”
男人的声音很平静，但李虹天能感受到那平静之下，凝固了万古的悲愤。
“我父母死于一场两位仙师的斗法余波，姐姐被路过的修士掳走做鼎炉，再无音讯。”
“我像野狗一样挣扎求活，心中只有恨，却也只敢恨。直到，我遇到了她。”
男人虚影的眼神，泛起一丝极微弱的柔和，旋即又被更深的痛苦淹没。“一个偶然救了受伤小妖的傻姑娘，笑起来眼睛像月牙。”
“她说，野兽也有好有坏，仙师也不全是坏的吧？”
“我们在一起，过着普通人的日子。很无聊，是不是？”
“后来呢？”
李虹天问，尽管已猜到结局。
“后来？”
男人轻笑一声，满是嘲讽，“她被一名修炼邪功的筑基修士发现身具稀薄灵韵，当场被抽魂炼魄，就在我眼前。我跪着求，磕头磕到额骨见血，换来那修士一句聒噪，随手一道气劲，便将我打落山崖。”
“我本该死了。”
男人到这里停息了一会儿，随后便又想起在山崖下跌落没死的时候的他，活下来之后他第一时间不是感叹自己活下来，而是仇恨，仇恨世间的一切，仇恨世界一切有关于灵气的东西。
“我要报仇，我好不容易活下来了，我一定要报仇！”
“可是对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来说，一个凡人想要杀死一位仙师，这简直都不能用痴人说梦来形容了，根本不可能！”
“但是我不信，或者说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那六十年间，我就不停的寻找着能够杀死修士的办法。”
“六十年，从一个青春年华的年轻人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时间无论怎么变，都无法熄灭我心中的仇恨。”
“直到我终于找到了，找到了办法，太初源典！”
“太初源典？”李虹天心神一震。
“那是最初的修士，领悟到灵气的存在，并加以炼化使用，分发给后继者修炼的法诀。”
“只不过，这部功法需要千年的时间，才可以修炼大成，时间太长，后继者们的后代，渐渐发明出了更省时，更快，登顶巅峰的法诀。”
“所以这部法诀被淘汰了，直到时光的逝去，被人彻底遗忘。”
老者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疲惫。
“我那个时候，很痛苦，因为法决可以允许凡人来修炼，但却需要千年的时间才能报仇，我快要绝望了，但是我决定仍然修炼，哪怕是再等上千年，我也要报仇！”
“而等到之后我修炼，将完整的口诀要领记下之后，我突然在想，如果我是从后往前炼的话…”
“时间会不会更快，我那样做了，我不怕什么走火入魔，我也不怕什么反噬，无非就是一条命而已。”
“那个时候的我，都已经是烂命一条了！”
“不就是死吗？”
“左，右，不都是一个死吗？”
男人如此说道，而魂火在这个时候烧的却愈演愈烈，火焰中燃烧声响起，而男人，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逆炼之后，我突然发现，我的进步飞快，仅仅只有四天，只用了四天，我就已经达到了化神期。”
“但与此同时我也明白了，我能感受到我的寿命，只有短短的一百年了，化神期的寿命，最次也是上万年左右。”
“而到我这里，由于逆练的关系，便只剩下了一百年左右，不过我并不后悔，只要能让我得到力量并报仇，哪怕生命只剩下三天，我也丝毫不后悔！”
男人这个时候看向赵心尘随后说道：“对于你们来说，或者说接下来的事情，你们应该有记载吧！”
“所有的修士都会记载接下来的事情，在接下来发生在修士整个群体上的绝望！”
李虹天深吸一口气，整理好了自己脑海中有关于那位疯子的所有记载，关于那个斩断仙路的人。
“一个恐怖至极的疯子，不属于正道不属于魔道，那个时候的天机阁，只能勉强的推算出这个疯子原先是个凡人。”
“以及他在凡人时期的经历，至于他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强，再也无法推算。”
“而那个疯子，血洗了当时的整个修仙界。”
“无论你是来自世家大族有着尊贵血脉的公子，还是名不见经传的散修，亦或者是修仙界的美丽传说的女修，遇见了那个疯子，只有死路一条。”
“没有任何修士，任何家族，任何门派势力，能够阻止那个疯子。”
“即便是个世家的先祖，早已登临的真仙，都没有办法阻止疯子的大肆杀戮。”
“而那疯子的最后一战，在各大修仙世家和各大先祖的帮助之下，还勉强镇杀了疯子，但与此同时也就是在那一日，疯子斩断了整个仙路，令整个修仙界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黑暗时代！”
男人听完李虹天的讲述之后，随即表示：“没了！”
李虹天：“没了。”
男人点了点头，随后说道：“看来天上的真仙们，也就这点本事了！”
“一口一个疯子的叫着，看来他们是真的怕了我！”
男人忽然笑了一下，一种不屑和嘲弄的笑容。
“后生，我来告诉你一个真相吧！”
“一个关于我为什么要斩断仙路的真相！”
李虹天洗耳恭听，毕竟他不认为面前这个男人斩断仙路的真相，真的如同记载的那般狗急跳墙，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临死之前的最后反抗。
“仙界，本来是初代修士领悟到另一层力量，所创建的！”
“初代修士的那个年代，他镇压了所有的妖族，驱赶了所有压在人族一切上的危险。”
“很多年以后，初代修士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即便是有自己所创的法诀，可由于效率太慢，很多人都想走捷径，很快不公就出现，再后来，战乱就会出现，而战乱已出现，就代表着腥风血雨的到来。”
“初代修士没有办法，无论他怎样去阻止，无论他用尽什么样的办法，总会有坏人诞生，即便将坏人以雷霆手段的消灭，而自己群体里之中曾经的同道也会因为贪婪和想要更多堕落成邪魔外道。”
“修士和凡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不公平的现象也就越来越多，他无奈，根本无可奈何。”
“历经了几次大战，镇压了很多很多人之后，他突然想到创建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只有修士的世界，所有的修士都到那里去，再也不要来打扰这里的凡人。”
“这是他所期望的，可后来，这个希望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