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决赛当天的演武场，安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往常喧闹的弟子席，今天个个坐得笔直，手里的锦旗都忘了挥动——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在擂台中央，那里站着两个足以改写青云宗剑道历史的人。
叶孤影比太阳起得还早，天刚蒙蒙亮就站在了擂台上。他没耍剑，只是握着那柄磨掉漆的铁剑，剑尖斜指地面，像一尊嵌在擂台中央的石像。晨露打湿了他的粗布衣衫，他浑然不觉，眼神里只有剑，连李无桀走进演武场都没抬眼。
“李师兄，叶师兄从寅时就在这儿了。”林小柔递来一块擦汗的帕子，声音压得极低，“苏师兄说，叶师兄这辈子就认剑，从来没对谁这么上心过。”
李无桀接过帕子，却没擦汗，他能感觉到擂台上那股纯粹的剑意——没有杀意，没有戾气，只有对剑道的极致执着。这种感觉，就像遇到了另一个自己，只不过他的剑藏着杀戮，而叶孤影的剑藏着初心。
“叶师兄。”李无桀走上擂台，龙吟剑胚还插在鞘里，他对着叶孤影拱手，“今日一战，我不用剑域，只凭剑招与你较量。”
叶孤影终于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突然亮起光，像蒙尘的宝石被擦亮：“好。”他只说一个字，却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有分量，“我也不用真气外放，只比快慢、轻重、角度。”
高台上，凌苍长老抚须赞叹：“好一个纯粹剑道！这两人，一个把杀戮剑玩到极致，一个把基础剑练到巅峰，今日必有一场千古好戏！”宗主也点头，手里的茶盏停在半空，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赵鲲坐在弟子席最前排，脸色阴沉——他巴不得两人两败俱伤，可看这架势，这两人根本没打算留力，却也没打算下死手。
“比赛开始！”执事的声音都带着颤抖，他特意退到五丈外，手里攥着护心镜——就算两人不用真气，这等剑道高手的对撞，余波也能震伤筑基修士。
话音刚落，叶孤影动了。他左脚掌猛地碾向擂台青石板，身形如老树盘根般稳了半分，握着铁剑的右手却像装了轴承，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缓缓抬起——剑尖并非直指眉心，而是对着李无桀眉心左侧三寸的“攒竹穴”，手腕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颤。这姿势看似笨拙，实则把“稳、准、狠”三个字刻到了骨子里，没有半分多余动作，就是青云宗入门弟子都会练的“直刺”，可经他使出，竟藏着三重后招。
可这一剑，却让李无桀瞳孔骤缩，后背瞬间泛起一层细密的冷汗。在他的剑感感知里，这剑尖看似锁定攒竹穴，实则气机已罩住他周身七处大穴——往左闪，剑尖会借腕力变撩，划向颈侧“天鼎穴”；往右躲，剑刃会顺势下劈，斩向肋下“章门穴”；哪怕后退，剑速也会突然暴涨，直追心口“膻中穴”。三重变招环环相扣，把他所有退路堵得严严实实，这哪里是基础直刺，分明是把十年练剑的感悟全揉进了这一招里！
“破剑式！”李无桀心头大定，之前与魔修厮杀时，独孤九剑多用来破诡谲招式，今日对上这纯粹的基础剑招，反而更能发挥其拆解精髓。龙吟剑胚“呛啷”出鞘，剑鞘带着劲风砸向地面，他手腕不抬反沉，剑尖以一个毫厘之差擦过铁剑剑脊，顺着剑刃的弧度斜挑而上——这一挑恰好卡在叶孤影腕力转换的临界点，正是他第一重变招“劈”刚要发力的瞬间。“叮”的一声脆响，火星溅起半尺高，叶孤影只觉手腕传来一股巧劲，铁剑的力道竟被卸去大半，第一重变招硬生生憋了回去。
“好！”叶孤影浑浊的眼睛突然亮得惊人，非但没有慌乱，反而顺着那股巧劲旋腕，铁剑像长了眼睛般贴着龙吟剑胚的刃面滑下，剑尖陡然下沉，直刺李无桀握剑的手腕“阳溪穴”——这是他早藏好的第二重变招“撩”，借对方卸力的空隙反守为攻。李无桀早有防备，左脚尖轻点擂台，身形如被风吹动的柳絮飘开半寸，同时右手顺势后收，剑柄带着寸劲往后一撞，正好顶在叶孤影手腕内侧的脉门上。“嗡”的一声，叶孤影的铁剑微微震颤，第二重变招又被破了！
“好！”苏沐风忍不住低喝一声，“李师兄这招‘避实击虚’，正好打在叶师兄变招的空隙！”萧逸风也点头：“叶师兄的剑招看似简单，实则藏着千变万化，换我早就被刺中了！”
两招被破，叶孤影非但不恼，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声音里满是遇到知己的畅快：“痛快！再来！”他左脚猛地踏前，身形瞬间展开，铁剑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先是“流星刺”，剑尖快如流星，直刺李无桀小腹；紧接着手腕翻转，变刺为挑，是“穿云挑”，剑刃擦着衣料往上挑；不等招式用老，又旋身横劈，使出“裂石劈”，剑风带着破风之声扫向腰侧。他没有用任何真气，全靠手腕、腰腹、脚步的协调发力，三招连绵不断，铁剑快得留下一片银白残影，把“基础三百剑”的连贯之妙发挥到了极致。
李无桀只觉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这才是他梦寐以求的纯粹对决！没有阴毒暗器，没有魔功偷袭，只有剑招与剑招的碰撞，剑意与剑意的交锋。他彻底放开了心神，独孤九剑的总诀在脑海里飞速流转，手腕翻飞间，招式信手拈来：叶孤影出“流星刺”，他用“破剑式”斜切剑脊，借势卸力；对方变“穿云挑”，他换“破枪式”沉腕格挡，剑柄撞开剑尖；刚劈出“裂石劈”，他已踏“破掌式”的步法绕到侧面，剑尖点向对方肋下空当。每一招都精准地打在叶孤影剑招的破绽上，却又留着三分余地，既不破对方防御，又能完美拆解，这种掌控自如的感觉，让他对独孤九剑的理解又深了一层——原来这剑招的真谛，不是一味拆解，而是“顺势而为”！
“你这剑招，到底叫什么名字？”叶孤影一边疾攻，一边高声问道，眼里满是炽热。他突然收剑，左脚脚尖点地，身形骤然下沉，铁剑贴着擂台地面滑行半尺，突然发力上挑——这是他练了十年的压箱底绝技“寸劲剑”，剑速在最后一寸会暴涨三倍，剑尖带着撕裂空气的“咻咻”声，直刺李无桀小腹“关元穴”。这一剑藏得极深，从地面滑行时毫无气机外泄，直到暴涨的瞬间才释放锋芒，寻常修士根本反应不过来！
“独孤九剑！”李无桀喝声未落，脚下已踏出“随风步”，身形像陀螺般旋转半圈，正好避开剑尖的锋芒。可他并未后退，反而借着旋转的力道拔高半尺，龙吟剑胚自上而下斜刺，剑尖精准地戳在铁剑的剑尖上——这一下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正好是“寸劲剑”力道刚发尽、新力未生的间隙。“噗”的一声闷响，两柄剑的力道轰然相撞，叶孤影的铁剑被震得微微弯曲，虎口发麻，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李无桀也被震得手臂酸麻，后退半步，胸口气血翻涌，却笑得无比畅快。
“好！好剑招！”叶孤影甩了甩发麻的手腕，笑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我练了十年‘基础三百剑’，每天重复刺、劈、挑、撩，师父说我愚笨，说基础剑招练到顶也没用，今日才知道，不是基础剑招不行，是我没练到极致！”他突然收剑，后退三步，铁剑直指地面，周身的气息却在飞速攀升——那不是真气的暴涨，而是剑意的凝聚，十年练剑的所有感悟、所有坚持、所有对剑道的执着，都在这一刻汇聚到了剑尖！“李无桀，接我毕生所学！这招‘归一剑’，我练了十年，今日第一次真正使出！”
李无桀也收剑而立，龙吟剑胚斜背在肩，胸口因急促呼吸而起伏，眼神却亮得惊人。他能感觉到叶孤影身上的剑意——那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力量，没有杀意，没有戾气，只有对剑道的绝对专注。这种剑意让他想起了墨尘子长老教他练剑时的场景，想起了自己在尸山血海里坚持的初心。“叶师兄，我也拿出全部本事！”他深吸一口气，脑海里摒弃了所有杂念，只剩下独孤九剑的总诀，身体的每一寸肌肉、每一条经脉都进入了最完美的状态，“奉陪到底！”
叶孤影深吸一口气，突然大喝一声：“三百剑合一！”他的双脚同时踏向擂台，青石板被踩得“咔嚓”作响，身形在原地快速旋转起来，铁剑的剑光不再分散，而是随着旋转逐渐凝聚——最初是数十道细碎的剑影，然后合并成十道、五道，最后彻底融合成一道笔直的银线！这银线没有丝毫花哨，却带着一种“万法归宗”的气势，像一道划破虚空的光，直刺李无桀的眉心！这一剑，融合了他十年练剑的所有刺、劈、挑、撩，摒弃了所有多余动作，只剩下最纯粹的快、最精准的准、最厚重的稳，没有变招，却让李无桀找不到任何闪避的空隙！
“好一招‘归一剑’！”凌苍长老猛地站起来，“叶孤影把基础剑练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宗主也脸色凝重：“这一剑，就算是金丹修士，也得用护体真气才能挡住！”
李无桀的眼神彻底变了，从最初的畅快变成了极致的专注，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听到银线划破空气的“滋滋”声。他不再去想独孤九剑的具体招式，而是将总诀式催动到了极致——总诀式的真谛不是拆解，而是“洞察”，洞察对手的剑意轨迹，洞察招式的本源破绽。他看着射来的银线，脑海里飞速回放着叶孤影之前的每一招：流星刺的发力点在手腕，穿云挑的破绽在腰腹，寸劲剑的间隙在寸劲……突然，他眼前一亮！这招“归一剑”看似完美，实则是由无数基础招式融合而成，在融合的瞬间，剑劲会有一丝极其短暂的停滞——就在剑速暴涨到极致的那一寸！这是叶孤影十年习惯留下的本能破绽，也是这招唯一的破局点！
“就是现在！”李无桀低喝一声，全身的力气都凝聚到了手腕，龙吟剑胚突然出鞘，没有用任何花哨招式，就是最简单的斜挑——剑尖的角度、力度、速度，都精准地卡在那丝停滞的瞬间。同时他左手一扬，之前落在地上的剑鞘带着劲风砸向叶孤影的手腕，不是为了伤人，而是为了干扰他的发力节奏。“叮——”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响，比之前所有的碰撞声都响亮，银线瞬间崩散，叶孤影的铁剑被挑得脱手飞出，在空中转了三圈才“当啷”砸在擂台上；李无桀的龙吟剑胚也借着反震之力停在了叶孤影的咽喉前一寸，剑尖的锋芒已让他的皮肤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时间仿佛静止了。叶孤影僵在原地，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停在咽喉前的剑尖，脸上没有丝毫沮丧，反而满是兴奋。铁剑“当啷”一声掉在擂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演武场死一般的寂静，过了好一会儿，才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林小柔举着锦旗跳起来，眼泪都流出来了：“李师兄赢了！赢了！”苏沐风拍着萧逸风的肩膀，激动得说不出话：“这才是真正的剑道对决！太精彩了！”
李无桀收回龙吟剑胚，对着叶孤影拱手：“叶师兄，承让了。”
叶孤影突然哈哈大笑，捡起地上的铁剑，对着李无桀深深鞠了一躬，腰弯得像个虾米：“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你的剑招比我精妙，我输得不冤！”他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泪光，“这辈子能遇到你这样的对手，我叶孤影没白练剑！”
“叶师兄的‘归一剑’，也让我受益匪浅。”李无桀扶起他，真诚地说，“要是你愿意，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练剑。”
“好！好！好！”叶孤影连说三个“好”字，激动得手都在抖，“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叶孤影的朋友！谁敢动你，先过我这柄铁剑！”他握着铁剑，眼神里满是坚定——对他来说，认可的朋友，比剑道还重要。
执事跑上台，声音都带着哭腔：“李无桀胜！晋级决赛！”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精彩的对决，现在手还在抖。
李无桀和叶孤影并肩走下擂台，弟子们簇拥上来，把两人围在中间。叶孤影被弟子们围着问剑招，他也不藏私，拿起铁剑就比划起来，嘴里还念叨着：“刚才那招‘归一剑’，破绽在最后一寸……”
苏沐风走过来，递来两瓶疗伤丹：“你们俩刚才剑劲碰撞，经脉肯定受了轻伤，快服下。”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赵鲲在那边瞪了你半天了，他刚才和陈铁山的比赛，用了‘化境丹’，一招就废了陈铁山的胳膊。”
李无桀眼神一冷，转头看向赵鲲的方向——对方正站在玄机子身边，手里把玩着一枚红色的符箓，对着他露出一抹阴狠的笑容。陈铁山被弟子扶着，左胳膊无力地垂着，脸色苍白，看到李无桀时，艰难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陈师兄。”李无桀走过去，递过一瓶最好的疗伤丹，“你的伤，我会让赵鲲加倍偿还。”
陈铁山接过丹药，感激地说：“李师兄，赵鲲的‘化境丹’能让他临时拥有金丹中期的实力，还有玄机子给的‘焚天符’，据说能焚烧域境，你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了。”李无桀点了点头，他握着龙吟剑胚，剑胚传来淡淡的暖意，像是在安抚他的情绪。他看向叶孤影，对方正对着铁剑发呆，嘴里念叨着：“最后那招要是再快半寸……”李无桀忍不住笑了，这剑道痴儿，到现在还在想剑招。
高台上，玄机子看着李无桀的背影，对赵鲲说：“决赛时，先用‘焚天符’烧了他的剑域，再用‘化境丹’的力量一击必杀。记住，要让他形神俱灭，不能留下任何证据。”
“放心吧师父。”赵鲲的眼神里满是杀意，“半决赛他赢了叶孤影又怎么样？决赛我会让他知道，什么叫绝望！”他捏碎手里的红色符箓，一缕黑色的火焰冒了出来，又被他强行压了回去。
夕阳西下，演武场的弟子渐渐散去，可关于双剑对决的讨论却没停过。弟子们围在石碑前，看着“决赛：李无桀对阵赵鲲”的字样，个个兴奋得睡不着觉——一场是血衣修罗的杀戮剑域，一场是金丹强者的霸道刀气，这场决赛，注定要载入青云宗的史册。
李无桀坐在剑心居的石凳上，手里握着龙吟剑胚，脑海里回放着和叶孤影的对决。独孤九剑的总诀式在他心里越来越清晰，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剑道又精进了一步。叶孤影的“归一剑”让他明白，最厉害的剑招，往往藏在最基础的练习里。
“李师兄，该吃饭了。”林小柔端着饭菜走进来，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小声说，“叶师兄在外面练剑呢，说要把刚才的破绽补上。”
李无桀笑着站起来，走到门口，看着月光下叶孤影练剑的身影，心里满是平静。他知道，决赛的对手赵鲲很强大，有化境丹和焚天符，可他不怕。经历了和叶孤影的纯粹对决，他对自己的剑道更有信心了。
最终以半招之差胜出，赢得对手尊重。月光洒在剑心居的庭院里，龙吟剑胚和铁剑的交击声隐约传来，那是两个剑道痴儿的共鸣。而远处的长老峰上，一道黑色的人影正盯着剑心居的方向，手里的符箓亮得刺眼——决赛的生死对决，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