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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青石板路被踩得发亮。

今天路上全是人,队伍从土地庙开始,一直排到三里外的石桥,像一条慢慢爬的长蛇。

沈若被人群推着往前走,她手里捏着一块干硬的麦饼,手心出的汗把饼皮浸湿了。

她踮起脚往前看,队伍最前面有个半人高的石台。

上面嵌着五块拳头大的石头,红黄蓝绿白五种颜色,在太阳底下泛着冷光,那就是大家说的五彩灵石。

三天前,无极宗的仙师来到镇上。

他们说要测灵根,附近村里的孩子都来了,测出灵根就能当仙师,不用再饿肚子受冻。

队伍走得很慢,太阳升到头顶,沈若才往前挪了两丈。

周围全是孩子,大的十五六,小的刚会走,被爹妈扛在肩上。

有人说起灵根的好坏。

沈若仔细听,她慢慢听懂了。

一种颜色亮得刺眼最好,叫单灵根两种颜色亮的是双灵根,三种以上,就很普通了。

“去年隔壁镇有个丫头,五块石头全亮了。仙师给了块木牌,叫她去扫院子。”旁边两个婶子小声说话,沈若听见了,她心里一沉。

希望自己有灵根,至少能修炼。

太阳偏西了,前面十几个孩子都没灵根,下去了。

终于轮到沈若。

前面的男孩刚站上台子,白石头突然亮起来。像雪烧着了。

穿灰袍的执事一下子直起身拿笔在册子上飞快地写。“金灵根,很好!记上甲字三十一!”男孩的爹妈红了眼眶,不停作揖。声音发抖。

沈若心跳得厉害,她迈上木台阶。

台阶吱呀响,每走一步都踩得心里发颤。

测灵台是光滑的青石,五色石头嵌在中间。

红的像烛火,黄的像玉米。蓝的像池水,绿的像麦苗,白的像雪。

“手放上去,站好。”执事声音很平淡,他面前的木桌上堆着不少木牌,有的写了字,有的空着。

沈若深吸一口气,把出汗的手按在石头上。

石头很凉,像刚从井里捞出来,她屏住呼吸,眼睛紧紧盯着。

红石头先动了,冒出一点微光,像快灭的油灯,黄石头也亮了,更暗一点,没等她反应,蓝绿白三块也一起亮了,五团光挤在一起。弱得风一吹就会灭。

周围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有人小声说:“好家伙,五灵根!”“瞧那光弱的,连柴都点不着吧?”“仙师怎么会要这种?外门都进不去。”

沈若脸一下子红了。

从耳朵红到脖子。她想把手拿开,但手指像被粘住了。

那五团光很弱,却刺得眼睛发疼。笑声像小石子,一颗颗砸在心里。

“行了,下来。”执事不耐烦地挥手。他拿起木牌,用刀刻了几下。随手扔过来。“五灵根,太杂。去杂役院。”

沈若慌忙接住木牌。木边粗糙,刮得手疼。

她低头一看,上面刻着“丙字七十四”。字歪歪扭扭,像随便划的。连名字都没有。

“快点儿,别挡后面的人!”执事又吼了一声,很不耐烦。

沈若回过神,抓紧木牌走下台子,脚步不稳,差点摔了。

她刚站好,就听见身后一阵惊呼,回头一看。

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站上台子绿石头突然亮得像翡翠,照绿了半边台子。

穿蓝袍的仙师本来在休息,这时站起来,走过去摸摸小女孩的头。

脸上带着笑:“好纯的木灵根!来内门吧。”小女孩被牵走了,经过沈若身边时,她看见那孩子拿着雕花木牌,上面写着“甲字七”。

周围人都围着仙师和小女孩,没人再看沈若一眼。

她攥着“丙字七十四”的木牌。站在人群外边,像棵没人注意的野草。

风卷着土,迷了她的眼睛。

眼泪冒出来,又被她忍回去,娘说过,爱哭的丫头没人疼。

杂役院登记处设在巷口,两张长桌拼在一起。

三个穿灰袍的弟子坐在后面,拿着册子。沈若走过去,递上木牌。

一个圆脸弟子看了眼木牌,没抬头:“名字?”

“沈若。”她声音发紧。

“沈若,丙字七十四。”圆脸弟子在册子上划了一下。

递来一套衣服和一个布包。“杂役院的衣服。包里是三天的干粮。跟那边刘管事走。”

沈若接过东西,衣服是粗麻的,灰扑扑,硬邦邦,布包里的干粮是麦饼,硬得硌牙。

她看见不远处有个高瘦男人,穿灰袍,正在数人。

应该就是刘管事。

等了半个时辰,刘管事点齐了人,粗声粗气说:“都跟紧!别掉队!到无极宗还有五十里!天黑前到!”他转身就走,步子又大又快。

队伍里大多是和她一样的孩子。

手里都拿着“丙字”木牌。

没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和偶尔的咳嗽。

有个梳双丫髻的女孩走得慢,被刘管事回头瞪了一眼。吓得赶紧跑几步,眼睛红了。

走了两个时辰,天渐渐黑了。

前面出现一片黑压压的影子。走近看清是座大山门。

青石砌的,刻着“无极宗”三个大字。字很有力,透着威严。

山门前站着两个黑袍弟子。腰间挂剑,眼神像鹰一样锐利,扫过沈若他们时,带着看不起。

进了山门,路两边是高大的松树。

树干粗得要两人抱,枝叶遮天,挡住月光。

偶尔有白衣或青衣弟子走过,他们脚步轻快,衣角带风。

看都不看沈若他们一眼。就像他们是路边石子。

杂役院在山里最偏的地方,是一排矮土房。

屋顶铺茅草,墙角长满青苔,院里堆着柴火,还有几个大木桶,有点霉味。

刘管事带他们到一间空房。

指着地上草席说:“男住东边,女住西边。草席随便用。早上卯时起来干活!劈柴挑水打扫!别偷懒,不然没饭吃!”

他停了一下,指指墙上的牌子:“每月初一十五领工钱。一个月五百文。干好能多拿点。敢乱跑或偷学功法,打断腿扔下山!”说完背着手走了。靴子踩石板的声音越来越远。

沈若找个靠墙的草席坐下。

放好木牌和包袱。

西厢房里坐了十几个女孩,都低着头,没人说话。

只有个梳麻花辫的女孩偷偷擦眼泪,肩膀一抖一抖。

晚饭送到房里,一碗糙米饭,一碟腌萝卜,一碗野菜汤。

饭里有沙子,沈若嚼得牙疼,还是慢慢咽下去。

她知道,从今天起,活下去只能靠自己。

夜里躺在草席上,沈若翻来覆去睡不着。

旁边女孩呼吸均匀,太累了,她摸摸怀里的木牌,“丙字七十四”的刻痕硌着手心,像块烙铁。

她想起测灵根时五块石头微弱的光,想起周围的嘲笑。心里堵得难受。

可不知为什么,她又想起手按上石头的瞬间。

指尖传来一丝很淡的暖意,顺着胳膊往心里钻。

像嫩芽顶开冻土,那暖意很轻,一下就没了,可她偏偏记住了。

沈若悄悄握紧拳头,杂役院也好,丙字七十四也好,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窗外月光照进来,地上落下斑驳的影子。

沈若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她又站在测灵台前,五块石头的光虽然弱,却稳稳亮着。像五颗星星,在黑夜里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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