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部甄别的风波悄然平息,陈晓在濑川心中的地位似乎更加稳固。而很快,一个更大的舞台和考验,同时降临。
盟军在欧洲战场转入反攻,太平洋上,跳岛战术步步紧逼。日军大本营迫切需要在中国战场维持攻势,以牵制盟军力量,并试图打通路上交通线。一系列新的作战计划开始酝酿,其中一份代号“雷霆”的作战方案快速形成,旨在华中某区域发动一次旨在摧毁中国军队主力、打通关键铁路线的大规模攻势。
陈晓凭借其“南洋情报大脑”的地位和濑川的倚重,再次接触到核心机密。他知道历史,这次攻势在初期会取得一定进展,但最终会因后勤不继和中国军队的顽强抵抗而陷入僵局,徒然消耗日军本已捉襟见肘的战略资源。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可以同时向双方展示他“巨大价值”的机会,也是一次在深渊边缘的极致舞蹈。
他精心炮制了两份“情报”。
对日方,他提供了一份极其“精准”的作战前期分析报告。他基于真实的情报(中国军队的布防、地形特点),“推断”出了战役初期的最佳攻击路线和时机,并“预见”性地指出了几个可能遭遇顽强抵抗的节点,建议集中优势兵力快速突破。这份报告,几乎就是“雷霆”作战计划前三分之一的完美说明书和优化建议,逻辑严密,数据翔实,能让日军在战役初期势如破竹,取得显着“战果”。
对军统,通过隐秘渠道,他传递的则是另一份情报。他强调了日军此次攻势的规模和决心,指出了其战役的最终目标是打通铁路线,并“分析”出,由于日军后勤保障存在固有缺陷,只要中国军队能在前期几个关键节点顶住压力,并适时发起反击,拖入相持,日军的攻势必将难以为继。他甚至还“推测”了日军可能因久攻不下而被迫撤退的大致时间窗口。这份情报,价值连城。
双线操作,精准投喂。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最高明的骗子,同时给两个互相敌对的赌徒发放看似必胜的底牌,而他自己,则冷静地站在牌桌之外,等待着庄家通吃的结局。
结果如同他导演的一般上演。
“雷霆”作战初期,日军依循“高桥晓”的分析,进展顺利,连克数城,战报上一片“皇军威武”。梅机关内部,陈晓的声望再次达到顶点,连东京大本营都发来嘉奖电令,濑川更是拍着他的肩膀,毫不吝啬赞美之词:“高桥君,你又一次证明了你的价值!帝国需要你这样的战略眼光!”
小林弘树也与有荣焉,兴奋地拉着他要去喝酒庆祝:“高桥君,我就知道!你的判断从来不会错!这下看谁还敢说三道四!”
陈晓脸上挂着谦逊而适度的笑容,应付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恭维,内心却是感到无比的荒谬。他在为敌人的“胜利”接受欢呼,而这“胜利”的蓝图,正是他亲手绘制的。
与此同时,在重庆罗家湾,戴笠拿着由“夜莺”渠道传来的、经过转化的情报,在军事会议上进行了通报。根据这份“来自敌人心脏的精准预警”,部分中国军队得以提前调整部署,避免了在日军初期锐气正盛时与之硬碰硬,虽然丢失了一些前沿阵地,但主力得以保存,并按照“夜莺”提示的日军后勤弱点,开始筹划反击。
几天后,战局果然开始发生变化。如同陈晓“预测”的那样,日军攻势在中国军队调整后的顽强阻击下停滞不前,后勤线拉长,补给困难,伤亡加剧。最终,在消耗了大量兵力和物资后,“雷霆”攻势不得不停止,未能达成最终战略目标。
而在另一边,军统方面根据“夜莺”的情报组织的反击,则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成功夺回了部分失地,并给疲惫的日军造成了不小杀伤。
戴笠再次对“夜莺”的价值给予最高评价,在内部文件上批示:“此獠深藏敌营,每每于关键时刻发挥定鼎之力,于我方而言,其价值已远超一兵一卒。务必确保其安全,视为最高战略资产,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启用,静待最终决胜之机。”
陈晓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到了来自日军方面的嘉奖通知,收获了一枚更高级别的勋章和一笔奖金;以及军统方面传来的嘉许。
一边是敌人由衷的赞赏和依赖,一边是组织至高的肯定和呵护。
他站在权力的顶峰,扮演着双方眼中无可替代的角色。
小林弘树拿着嘉奖令,兴冲冲地进来:“高桥君!你看!这是大本营直接颁发的!我就说你是帝国的栋梁!”
陈晓接过那份制作精良的嘉奖令,上面充斥着“忠诚”、“卓越”、“帝国之光”等词汇。他脸上露出“激动”和“荣幸”的表情,手指却感觉那纸张异常冰冷。
“这都是赖长官栽培,以及课长您的信任。”他语气“诚恳”。
“是你自己的能力!”小林用力拍着他的背,“以后机关,不,帝国都要多多倚重你!”
内心吐槽:倚重我?倚重我把你们更快地带进坑里吗?
傍晚,他独自一人留在办公室。喧嚣散去,只剩下冰冷的寂静。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上海阴沉的、仿佛永远也不会放晴的天空。
他就像一个站在万丈深渊之上的舞者,脚下只有一根纤细的钢丝。日方的信任和军统的依赖,是维持平衡的两端,任何一端的断裂,都会让他万劫不复。
这种极致的平衡带来了巨大的掌控感和隐秘的快感,但也伴随着无时无刻不在的危险。他知道,这种状态是危险的,也是暂时的。战争的巨轮正在不可逆转地驶向终点,这钢丝终将崩断。
但他不能停。
“凤凰计划”尚未完成,姐姐的安危尚未最终保障,他肩负的使命尚未终结。
他必须继续跳下去,在这深渊之上,跳出最惊心动魄的舞步,直到音乐停止,或者……他找到那唯一可以安全着陆的平台。
只是,这舞步,似乎越来越沉重了。
他深吸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专注。
表演,还得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