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湖水,混杂着泥土与血腥的气息,不断灌入口鼻。林川的意识如同沉溺在万丈深海,仅能通过胸口那一点微弱的温热,感知到自己尚未完全坠入永恒的黑暗。那是巡天镜碎片的力量,墨先生留下的最后保障,如同一根蛛丝,吊着他残破的性命,也维系着他那缕风中残烛般的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带着哭腔的呼唤,穿透了层层迷雾,抵达了他近乎停滞的感知。
“在这里!林川!找到他了!”
是柳如丝的声音,嘶哑,疲惫,却充满了绝处逢生的激动。
紧接着,他感觉到自己被一双颤抖却坚定的手小心翼翼地扶起,另一只手则快速探查着他几乎消失的脉搏和生机。是楚风。
“还有一口气!但…太微弱了!道基尽毁,经脉寸断,识海…识海几乎感觉不到了!”楚风的声音充满了震惊与痛惜,他行医多年,从未见过伤势如此之重还能吊着一口气的人。
“不管怎样,先离开这里!”柳如丝语气决绝,她撕下衣襟,小心地将林川固定在楚风背上,自己则持剑在前开路。
他们之前藏身的那条水下裂隙,在最终的大崩塌中也受到了波及,两人是拼着最后的力量才侥幸逃出湖面,并凭借着楚风对林川身上微弱药力(之前服用的丹药残留)和柳如丝对林川气息的一丝冥冥感应,才在这片狼藉的湖岸找到了他。
此刻的陨星湖畔,已是一片混乱。湖水浑浊翻涌,带着不祥的暗红色泽。天空中的能量漩涡虽然随着噬界兽的蛰伏而缓缓消散,但依旧残留着令人心悸的压抑。黑水城派出的探查队伍终于敢小心翼翼地靠近湖边,远远看到柳如丝和楚风带着一个生死不知的人,立刻围拢上来。
为首的正是霍长老,他面色凝重至极,看着楚风背上那具如同破布娃娃般的躯体,又看了看明显消耗过度、身上带伤的柳如丝和楚风,沉声问道:“柳师侄,楚师侄,这…究竟发生了何事?湖底异动,可是与这位…林川小友有关?”
他目光锐利,带着审视。林川之前表现出的对“遗迹”的异常了解,本就让他心存疑虑,如今湖底发生如此惊天巨变,而林川又成了这般模样,由不得他不多想。
柳如丝强撑着站直身体,尽管灵力枯竭,伤势不轻,但内门精英的气势依旧在。她深吸一口气,早已和林川、楚风对好说辞(基于部分事实的改编):“霍长老,湖底确有一处上古遗迹,乃镇压邪魔之所。我等奉命探查,不料遭遇神秘组织‘夜幕’袭击,他们意图破坏封印,释放邪魔!林川师弟为阻其阴谋,与邪魔之力正面抗衡,才落得如此下场!我等拼死,才勉强保住遗迹核心未落于敌手,但那邪魔…恐已部分脱困!”
她刻意模糊了“戮妖”和“噬界兽”的具体信息,将主要矛头指向了“夜幕”,并将林川的壮烈归因于对抗邪魔,这既符合青云宗的正道立场,也避免了泄露“巡天阁”的核心机密。
霍长老眼神闪烁,显然不全信,但柳如丝的身份(青云宗内门精英,凌霞真人弟子)以及楚风(药王谷行走)的佐证,让他无法轻易质疑。尤其是听到“夜幕”之名,他眼中更是闪过一丝厉色,显然黑水城也对这股潜伏的黑暗势力有所耳闻和忌惮。
“此事关系重大,需立刻禀报掌门,并详加探查!”霍长老沉声道,“三位师侄伤势沉重,尤其是林小友…唉,先随我回城疗伤要紧!至于湖底情况,我需立刻加派人手封锁湖域!”
他吩咐手下弟子小心抬起林川,一行人迅速返回了黑水城。
回到玄铁门安排的客舍,楚风立刻开始了对林川的救治。他几乎耗尽了随身携带的所有珍贵丹药,又以金针度穴之法,勉强梳理着林川那乱成一锅粥的经脉和几乎崩碎的道基。柳如丝则不顾自身伤势,日夜不休地守在旁边,以自身微弱的灵力温养林川的心脉。
时间一天天过去。
林川的肉身在楚风堪称神医的手段和大量丹药的滋养下,勉强维持住了生机,不再继续恶化,但那严重的道基之伤和识海之创,却非药石能轻易治愈。他依旧昏迷不醒,如同活死人。
期间,霍长老多次前来探视,名为关心,实为打探更多湖底细节。柳如丝和楚风守口如瓶,只推说当时情况混乱,林川是唯一与核心邪魔力量正面接触之人,一切需等他醒来才能知晓。霍长老虽心中焦躁,却也无可奈何。
而林川的意识,始终依附在胸口的巡天镜碎片上,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他能模糊感知到外界的动静,听到柳如丝的低语和楚风的叹息,感受到丹药化开的暖流和金针刺激的酸麻,却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直到第七日的深夜。
客舍内烛火摇曳,柳如丝因极度疲惫而伏在床边小憩,楚风也在外间调息。万籁俱寂。
突然,林川胸口那一直只是微微发热、维持生机的巡天镜碎片,毫无征兆地轻轻震动了一下!
一道微弱却无比精纯的、带着混沌色泽的流光,自碎片中渗出,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流入林川近乎枯萎的丹田,然后沿着他那些被楚风勉强接续起来的、脆弱不堪的经脉,开始极其缓慢地循环。
这股力量,并非灵气,更像是一种…本源法则的滋养!
所过之处,那些断裂、枯萎的经脉,如同久旱逢甘霖的禾苗,竟焕发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机!虽然距离修复还差得极远,但确确实实,是在向着好的方向转变!
更奇妙的是,他识海中那片废墟,在这股混沌流光的照耀下,那无尽的黑暗似乎也褪去了一丝,虽然依旧破碎,却不再那么死寂。
是巡天镜碎片在自行修复他的伤体?还是墨先生留下的后手开始生效?
林川那浑噩的意识,在这股流光的滋养下,也清明了一丝。他“看”到自己那残破不堪的身体内部,正在发生着细微而缓慢的奇迹。
然而,就在他心神稍定之际——
嗡!
他怀中另一件物品,那枚得自后山禁地、一直不知具体用途的“巡天令”,也突然传来了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明确指向性的震动!一道隐晦的波动,穿透了客舍的墙壁,指向了黑水城的某个方向!
几乎同时,他腰间的青铜铃铛,也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警惕意味的轻鸣!
有情况!是巡天阁的其他线索?还是…“夜幕”或者逆辰盟的人,已经潜入黑水城,并且触动了与巡天令相关的东西?
林川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如今重伤濒死,柳如丝和楚风也状态不佳,黑水城态度暧昧不明…若是此时被敌人找上门来…
他尝试凝聚那丝清明的意识,想要通过铃铛或戒指发出警告,却发现自己依旧虚弱到连这点都做不到。
只能被动地感知着巡天令传来的、那越来越清晰的同源波动,以及铃铛那持续不断的微弱预警。
新的危机,似乎已经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