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紫色的天幕如同巨大的、不祥的棺椁,沉沉压在整个世界之上。那稀薄却无处不在的辉光,扭曲了光线,让白日也显得昏暗阴森,夜晚更是如同坠入诡谲的梦境。空气中弥漫的甜腻腐朽气息,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生灵的心神,修为稍低者,久处其中,便会感到心烦意乱,甚至滋生种种负面情绪。
山谷已非久留之地。
林川当机立断,在发现天象异变的次日黎明,便带着柳如丝、楚风,以及惴惴不安的青影,悄然离开了这片短暂的栖身之所。临行前,他将那枚危险的黑色板状物以层层符文加固封印,深埋于山谷地脉节点之下,并设下警示结界,以防被后来者误触。
至于那枚被凯尔封印的妖核,林川权衡再三,最终决定依旧带在身边。此物关系重大,交给青影看守已不再保险,深埋更恐生出未知变故,唯有随身携带,凭借“星穹之种”与星炬本体的力量时刻镇压,方是权宜之计。
他们的目标,是巡天令所指引的北方。
根据流银知识库中残存的星图与此方地域的粗略记载,向北万里之外,有一片名为“坠星原”的广袤地域,传闻是上古时代天星陨落之地,地势复杂,灵气紊乱,多有奇异种族与隐秘势力盘踞,是三教九流汇聚、消息灵通之地,同时也是巡天阁曾经活动较为频繁的区域之一。或许在那里,能找到关于这暗紫辉光、黑色板状物,乃至“饕餮归墟”的线索,甚至联系上巡天阁的其他力量。
路途遥远,且充满未知。三人不敢驾驭遁光招摇过市,只能凭借脚力,辅以粗浅的轻身术法,穿行于山林荒野之间。青影则化作一只不起眼的青毛小狐,时而在前探路,时而隐于暗处警戒。
这一路上,他们亲眼目睹了暗紫辉光降临后,这片天地正在发生的可怕变化。
越是远离山谷,深入外界,景象便越发触目惊心。
植被开始出现大规模的异变。原本青翠的树木枝叶扭曲,呈现出不祥的暗紫色斑纹,散发着淡淡的腐败气息。一些寻常的草药灵植,要么枯萎,要么异变成了蕴含微弱毒素或混乱能量的怪诞模样,让负责采集补给的楚风眉头紧锁,筛选得极为辛苦。
动物与低阶妖兽的变化更为明显。性情温顺的食草动物变得焦躁易怒,具有了攻击性。一些本就凶猛的野兽,更是体型膨胀,眼眸中闪烁着与那辉光同源的暗紫光芒,充满了暴戾与毁灭欲望。他们甚至遭遇了几波被辉光彻底侵蚀、失去理智、只剩下吞噬本能的“疯兽”袭击,其实力虽不强,但那前仆后继、不畏生死的疯狂劲头,也足以让人心惊。
“这辉光…似乎在催化、扭曲一切生灵的本源…”楚风在一次击退疯兽后,检查着地上扭曲的尸体,面色沉重,“长期下去,恐怕整个生态都会崩溃,孕育出更多不可名状的怪物。”
柳如丝沉默地擦拭着剑上沾染的暗紫色污血,她的剑意对这些污秽气息尤为敏感,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混乱与堕落法则,这对她的剑心是一种持续的磨砺与考验。
林川则一边赶路,一边不断尝试以“星穹之种”的力量,结合地脉感知,分析这辉光的本质。他发现,这辉光并非单纯的能量辐射,更像是一种活着的、拥有意志的法则污染。它在缓慢地修改着这片天地的底层规则,倾向于混乱、毁灭与吞噬。他的“星穹之种”散发出的秩序净化之力,虽然能驱散小范围内的辉光影响,但相对于整个天地规模的污染,无异于杯水车薪。
更让他忧心的是,他察觉到怀中的妖核,在这辉光环境下,似乎…更加活跃了。封印依旧牢固,但内部那股毁灭与怨念的意志,仿佛与这弥漫天地的辉光产生了某种微弱的共鸣,隐隐有汲取辉光力量壮大自身的趋势。这绝非好事。
十日后,他们途经一个规模不小的城镇。
还未靠近,一股浓郁的血腥与焦糊味便随风传来。城镇外围的农田化为焦土,护城墙塌了大半,城门口堆积着无数扭曲变形、散发着暗紫气息的怪物和人类的尸体,显然经历过惨烈的战斗。
他们小心翼翼地潜入城中,只见断壁残垣间,幸存的人们蜷缩在相对完好的建筑内,眼神麻木,充满了恐惧与绝望。从一些尚未完全失去希望的修士和武者口中得知,这辉光降临不过半月,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动荡。各种妖兽魔物疯狂攻击人类聚居地,许多小型的村落、城镇已然覆灭。像他们这样还能勉强支撑的城镇,也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并且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仙师…你们是从外面来的吗?外面…外面也是这样吗?这到底是什么?是天罚吗?”一个断了一条手臂的老修士,看着林川三人气质不凡,忍不住颤声问道。
林川无言以对。他无法给出答案,只能留下一些楚风炼制的、能够稍微抵御辉光侵蚀、宁心静气的普通药散,在幸存者们感激又茫然的目光中,沉默地离开了这座濒临崩溃的城镇。
眼前的景象,让三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这不再是他们个人的危机,而是席卷整个世界的灾难前兆!
“必须加快速度!”林川沉声道。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时间不多了。
他们不再过多停留,日夜兼程,遇山翻山,遇水渡水。林川开始尝试运用新领悟的法则知识,结合定寰碎片的空间特性,制作一种能够小幅提升赶路速度、并带有一定隐匿效果的“神行符”。虽然效果远不如真正的遁术,但也让他们的行程快了不少。
这一日,他们正穿越一片被暗紫辉光渲染得如同鬼域般的枯木林,林川怀中的巡天令,突然再次传来了清晰的悸动,比之前指向北方时更加明确、强烈!
“就在前面!”林川精神一振,指向枯木林深处。
三人加快脚步,穿过一片嶙峋的怪石,眼前豁然开朗——林间竟然隐藏着一片不大的湖泊,湖水清澈,在这片被污染的土地上显得格格不入。而在湖泊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小小的、由白色玉石砌成的祭坛。
祭坛的样式,与星核守护阵有几分相似,但更加小巧古朴,表面刻满了巡天阁特有的符文。此刻,那些符文正散发着微弱的、与巡天令共鸣的乳白色光芒,在这片暗紫的世界中,如同风中的残烛,顽强地抵抗着辉光的侵蚀。
“是巡天阁的通讯法坛?还是某种信标?”楚风惊讶道。
林川快步走到湖边,他能感觉到,这祭坛散发出的乳白色光芒,蕴含着一种纯粹的巡天阁法则之力,虽然微弱,却有效地将湖泊及其周围一小片区域与外界暗紫辉光隔绝开来,形成了一片小小的“净土”。
然而,祭坛的光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显然能量即将耗尽。
林川没有犹豫,立刻踏上湖面,走到祭坛中央。他尝试将自身灵力,以及一丝“星穹之种”的秩序之力,注入祭坛核心。
嗡!
祭坛光芒微微一盛,仿佛久旱逢甘霖。紧接着,一道模糊的、断断续续的意念信息,从祭坛中传出,映入林川脑海:
“…警告…‘归墟之息’…全面扩散…”
“…各…前哨…失联…”
“…‘观星者’…叛…确认…”
“…‘星炬’…持有者…速至…‘北境…磐石…堡’…”
“…坐标…”
“…坚守…等待…‘光…’…”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祭坛的光芒也彻底熄灭,恢复了死寂。
归墟之息!观星者叛变确认!北境磐石堡!
一个个重磅信息砸得林川心神剧震!
这祭坛,果然是巡天阁留下的紧急通讯节点!它证实了这暗紫辉光名为“归墟之息”,并且确认了观星者的背叛!而它最后传递的信息,是指引“星炬”持有者前往一个叫做“北境磐石堡”的地方坚守待援!
那里,会是巡天阁在北地最后的据点吗?所谓的“光”,又是指什么?是援军,还是…别的希望?
就在林川消化这些信息,准备将情况告知柳如丝和楚风时——
异变突生!
湖泊周围的枯木林中,原本被祭坛光芒压制的暗紫辉光,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猛地变得浓郁起来!无数扭曲的、由纯粹“归墟之息”凝聚而成的暗紫色阴影,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的林木阴影中涌出,发出无声的嘶嚎,向着湖泊中央的祭坛,以及祭坛上的林川,疯狂扑来!
它们的目标,似乎是这最后一点巡天阁的秩序之光,以及…身负星炬的林川!
“小心!”柳如丝厉喝一声,剑光暴涨,化作一道环形火墙,将率先涌来的阴影斩灭、灼烧!
楚风也迅速洒出药粉,淡金色的粉末与阴影接触,发出“嗤嗤”的净化之声。
然而,阴影的数量太多了,源源不绝,而且它们似乎能吸收周围的“归墟之息”不断再生!
林川站在祭坛上,看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暗紫狂潮,又看了看手中光芒内敛的巡天令,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北境磐石堡…看来,是非去不可了。
但首先,他们得先撑过眼前这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