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的尽头是片地下湖，湖水清澈见底，能看到湖底铺着的白玉石板，石板上刻着的狼头浮雕在水面折射下，像是有无数头银狼在游动。燕十三的木筏刚靠岸，就听到远处传来钟鸣般的响声，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显然是暗河的机关在自动复位。
“这是‘藏龙穴’的外围。”老赵扶着石壁站起身，伤腿在白玉石板上留下串血珠，“当年镇北侯说过，藏龙穴里藏着能颠覆晋王府的秘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启。”
石头举着火把四处打量，湖岸的石壁上布满了开凿的痕迹，显然是人工修建的。岸边散落着些兵器的残骸，有镇北军的制式长枪，也有晋王府的弯刀，刀刃上的血迹已经发黑，像是在这里发生过惨烈的厮杀。
“有人来过。”燕十三的锈刀挑起半截断裂的枪杆，枪缨的红绸虽然褪色，却能看出是被整齐地斩断的，“而且不止一波。”
他的目光落在湖对岸的山洞口，那里的石门半掩着，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芒，像是有灯火在燃烧。石门上刻着的狼头浮雕与燕十三掌心的锈迹完全吻合，只是狼眼的位置嵌着两颗黑色的宝石，在火光下闪着不祥的光。
“小心点，那门有问题。”老赵的声音压得很低，指着石门两侧的石壁，“看到那些凹槽了吗？是‘落石阵’的触发机关，只要有人靠近，上面的巨石就会砸下来。”
燕十三用锈刀在湖水里蘸了些水，甩向石门。水珠落在黑色宝石上的瞬间，石门两侧的石壁果然传来“咔咔”的声响，数十块磨盘大的石头从凹槽里探出，悬在半空随时可能落下。
“得先破坏宝石。”石头举起重剑，正准备投掷，却被燕十三按住。
“它们认人。”燕十三将掌心按在狼头浮雕上，锈迹与石板的纹路接触时，那些悬着的巨石竟缓缓退回凹槽，“这是用血脉感应的机关，只有镇北侯的亲族才能通过。”
老赵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他颤抖着将手掌按在浮雕的另一侧，掌心的老茧与石板的纹路摩擦，石门竟真的发出了低沉的“嘎吱”声，缓缓向内开启。老人的眼泪顺着皱纹滑落，滴在石板上晕开，与燕十三的锈色、石头的血迹汇成小小的水洼。
“我爹……果然是镇北侯的亲卫。”老赵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说过‘赵家欠侯府的，总要还’，原来……”
石门后的景象让三人同时屏住了呼吸。那是个巨大的溶洞，洞顶悬挂着的石钟乳滴着水珠，砸在地面的水潭里发出清脆的响声。溶洞的正中央立着座高台，台上摆着个巨大的铁箱，与九宫锁里的箱子一模一样，只是体积更大，箱体上刻着的不是锁链，是密密麻麻的名字——都是当年被诬陷的镇北侯旧部，每个名字上都覆盖着层薄灰，显然很久没人来过。
“这才是真正的宝藏。”燕十三走上高台，锈刀在铁箱上轻敲，箱体发出空洞的回响，“里面不是金银，是罪证。”
石头突然指着洞壁：“十三哥，你看！”
洞壁上挂着幅巨大的地图，羊皮纸已经泛黄，却被精心地用油脂保养过，上面用朱砂标注着晋王府的布防，甚至包括一些隐秘的粮仓和兵器库。地图的角落盖着镇北侯的印章，印章上的狼头与燕十三掌心的锈迹完全重合。
“司马逸要找的不是金银，是这个。”燕十三的手指划过地图上的“西库”标记，那里被朱砂圈了三道，旁边写着行小字：“白骨三千，皆为冤魂”。
洞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不是甲士的厚重步伐，是轻巧的靴底擦过石板的声音。燕十三示意老赵和石头躲到铁箱后面，自己则握着锈刀藏在地图的阴影里，刀身的红光调至最暗，只留下微弱的光晕。
来人一共有三个，都穿着黑色劲装，脸上蒙着黑布，动作迅捷如猫。他们显然对溶洞的机关很熟，避开了所有的陷阱，径直走向高台。为首的那人身材高挑，手里握着柄软剑，剑身在火光下泛着冷光，与影卫的兵器截然不同。
“动作快点，晋王的人快到了。”为首的人声音清脆，竟是个女子，“找到‘血经’就走，别碰其他东西。”
另外两人应了声，开始在铁箱上摸索，动作熟练得像是来过多次。燕十三注意到他们的腰间挂着玉佩，形状是半朵白莲——是白莲教的人！
“紫烟怎么还没来？”一个手下的声音带着不耐烦，“说好在这里汇合的。”
“教主有令，让我们拿到血经后直接撤退。”女子的软剑在铁箱上划了个圈，箱体突然弹出个暗格，“找到了！”
她从暗格里拿出个红色的绸布包，大小与之前的人皮地图相似。就在她将绸布包塞进怀里的瞬间，燕十三的锈刀突然从阴影里探出，红光直指她的咽喉。
“别动。”燕十三的声音在溶洞里回荡，带着石钟乳滴水的冷意，“把东西放下。”
女子的反应极快，软剑顺着锈刀的轨迹滑出，剑尖点向燕十三的手腕。两人的兵器在火光中碰撞，发出金铁交鸣的脆响，震得洞顶落下几片碎石。
“是你？”女子的声音带着惊讶，黑布下的眼睛闪过一丝异样，“你竟然没死在寒鸦峡。”
燕十三的锈刀突然加重力道，将软剑压得微微弯曲：“你认识我？”
“何止认识。”女子的软剑突然变招，从一个诡异的角度刺向他的肋下，“你的锈刀，我可是惦记很久了。”
另外两个白莲教徒趁机扑向铁箱，却被石头的重剑拦住。少年的重剑带着金芒横扫，将两人逼得连连后退，剑风卷起的灰尘落在他们的黑布上，露出底下苍白的皮肤——那是长期不见天日的颜色。
老赵突然从铁箱后面滚出，手里握着块尖锐的石片，精准地割向女子的脚踝。女子躲闪不及，踉跄着后退，软剑的防御出现破绽。燕十三的锈刀顺势前送，红光贴着她的脖颈划过，割断了蒙脸的黑布。
那张脸让燕十三瞬间愣住了——是翠儿！那个在商队里给过石头蜜糖，后来被认为死在铁索桥崩塌中的女子！
“很惊讶？”翠儿的软剑收回腰间，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带着诡异的笑容，“我本不想杀你，可你偏要挡教主的路。”
“血经是什么？”燕十三的锈刀没有收回，“紫烟让你们找这个做什么？”
翠儿突然撕开衣领，露出胸口的刺青——不是白莲教的莲花，是半张人皮地图，与燕十三怀里的那半正好能拼合。刺青的边缘还在渗血，显然是刚纹上去的。
“血经是镇北侯的日记，里面记着晋王和教主的交易。”翠儿的手指划过刺青，笑容里带着疯狂，“二十年前，是教主帮晋王诬陷的镇北侯，条件是平分天下。现在教主想独吞宝藏，晋王自然不答应。”
洞外传来密集的马蹄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近，甲胄的碰撞声中还夹杂着诵经般的吟唱——是晋王府的甲士和白莲教的教徒同时到了！
翠儿趁机将血经扔向溶洞深处：“谁拿到算谁的！”
她的软剑突然指向石头，逼得少年连连后退，自己则借着混乱冲向溶洞的另一侧出口。燕十三想去追，却被突然涌入的甲士和教徒拦住，双方在狭窄的溶洞里展开激战，火把的光芒在刀光剑影中剧烈晃动，将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如同鬼魅。
燕十三的锈刀在人群中翻飞，红光所及之处，无论是甲士的铁甲还是教徒的布衣，都如同纸糊般被切开。他的目光始终锁定着血经落下的方向，那里的黑暗中，似乎有双眼睛在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像藏在洞穴深处的巨龙，终于等到了苏醒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