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空间内,光芒彻底稳定下来。
玉床上,林风彻底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睛,初时仿佛沉淀着不知多少年的风霜,带着重生归来的审视。
但当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不大的空间,落在顾云初身上,再移向旁边那个依旧脸色苍白、眼神茫然的年轻夜宸时。
那些沧桑感,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
最终,化作几分释然与淡淡暖意的眼神。
他撑着还有些陌生的身躯,缓缓坐了起来。
“林风?”
夜宸看着这个刚刚还“死去”一般躺着的少年突然坐起,脸上带着一丝关切,又有些警惕和困惑。
“你感觉怎么样?你……真的是林风?刚才……”
林风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的自己。
青岚宗弟子的制式道袍穿在他身上,挺拔如松。
剑眉星目,眼神清澈见底,带着未经世事的纯粹和对世间万物天然的好奇与善意。
阳光,开朗,自信,像是被精心呵护在温室里的、最完美的花朵。
这就是最开始的“夜宸”。
没有经历过背叛,没有背负过血仇,没有在绝望与毁灭中挣扎重生。
一切美好与可能,都还在他面前徐徐展开。
林风的心湖,荡起一丝涟漪。
是羡慕?
是感慨?
还是……一种放下执念后的轻松与祝福?
他忽然笑了。
“多谢夜师兄关心,在下林风,已无大碍。”
“方才……许是误入此地,被封印所困,神智不清,惊扰了夜师兄和顾前辈,实在抱歉。”
他刻意用了“夜师兄”和“顾前辈”的称呼。
划清界限。
他是林风,落云宗林风。
他们是青岚宗夜宸,和神秘的顾前辈。
夜宸听他如此说,又见他眼神清明,气息虽然虚弱但平稳,心中疑窦稍减。
他天性良善,见对方无事,便也松了口气,拱手回礼:
“林师弟客气了,人没事就好。此地诡异,我们还是尽快离开为妙。”
他下意识地看向顾云初,寻求她的意见。
顾云初对林风微微颔首,确认他状态已稳。
“不错,此非久留之地。夜宸,你损耗不小,服下丹药调息片刻,我们便离开。”
她递过一瓶固本培元的灵丹。
夜宸感激接过,也不推辞,服下丹药,原地盘膝调息起来。
白泽也趴在他身边,一起吸收药力,恢复精神。
空间里一时安静下来。
只剩下夜宸均匀的呼吸声。
林风站起身,走到距离夜宸稍远一些的地方,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个年轻的身影。
他的眼神复杂难明。
像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却又注定不属于自己的珍宝。
又像是在看一条自己曾奋力游过、如今却只能站在岸上遥望的河流。
顾云初走到他身边,传音道:“感觉如何?”
林风收回目光,看向顾云初。
“比预想中……轻松些。也沉重些。”
他同样传音回道,“看到这样的‘自己’,才知道原来……最初的模样,是这样。”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
“谢谢你,顾姑娘。若非你当头棒喝,我或许真要困死在那无解的怨愤里,最终……连这最后一点‘干净’的自己,都亲手毁掉。”
顾云初摇摇头:“是你自己选择了新生。”
她看向调息中的夜宸:“关于他……你当真不打算告诉他真相?”
林风沉默片刻,缓缓摇头,眼神坚定而温柔:
“不必。真相于他而言,是负担,是诅咒。他不需要知道曾经有一个‘未来’的自己。”
“他现在拥有的,是最好的一切。纯净的道心,完整的师门情谊,光明的未来……还有,”
他看了一眼顾云初,意有所指,“值得他托付与守护之人。”
“只是……”
林风的目光再次落回夜宸身上,这一次,带上了属于剑修前辈的审视。
“他的剑,太‘正’了。固然是好,但少了一丝‘杀伐’与‘决断’。”
他微微蹙眉,像是在思考。
片刻后,他看向顾云初:
“顾姑娘,稍后离开此地,我想……以‘林风’的身份,与夜师兄切磋一二,顺便……‘不经意’地‘点醒’他几处关窍。不知可否?”
他的眼神清澈,毫无私心,只有对后辈的提点之意,尽管这后辈是“自己”。
顾云初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可。注意分寸。”
“自然。”
约莫一炷香后,夜宸调息完毕,脸色恢复了红润,精神也好了许多。
小白泽也重新变得精神抖擞。
“顾姑娘,林师弟,我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顾云初点头,双手结印,一道稳定的空间门户缓缓打开,外面正是他们来时的戈壁景象。
“走。”
三人一兽依次踏出。
回到戈壁,夜宸和林风都松了口气。
夜宸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体内灵力运转无碍,彻底放下心来。
他看向林风,爽朗一笑:
“林师弟,此次能寻到你,真是万幸。对了,方才在那诡异空间,我看林师弟似乎也懂剑法?不瞒你说,我亦是剑修,不知可否请教几招?”
他纯粹是见猎心喜,加上觉得这位林师弟气质不凡,想结交一番。
林风眼中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笑意,拱手道:“夜师兄剑道高深,肯指点在下,求之不得。请。”
两人就在这荒芜戈壁之上,寻了片平坦之地。
夜宸抽出自己的佩剑。
林风则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柄最普通的铁木剑,正是落云宗低阶弟子常用的款式。
“林师弟,请。”夜宸持剑而立,风度翩翩。
林风也不客气,铁木剑一振,身随剑走。
一招最基础的起手式便刺了过去。
剑招平平无奇,速度也不算快。
夜宸轻松格挡,正要顺势反击,却听林风清喝一声:“夜师兄,注意左肋空门!”
话音未落,林风那看似平平的剑势陡然一变!
铁木剑以一个夜宸从未想过的刁钻角度,瞬间点向夜宸因刚才格挡而微微露出的左侧肋下!
夜宸大惊,急忙变招回防,却已慢了一拍。
剑尖虽未及身,但那凌厉的剑意已让他肋下皮肤感到一阵刺痛!
“这……!”夜宸收剑后退,满脸惊愕。
明明是最基础的招式,为何能衍生出如此诡异难防的变化?
林风收剑,微笑道:
“夜师兄,剑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剑法是根基,临敌之时,生死一线,需懂得变通,寻找最有效、最直接的破敌之点,哪怕……它看起来不那么‘光明正大’。”
夜宸若有所思。
接下来,林风又“不经意”地点出了夜宸剑招中几处过于追求华丽、导致力量分散的破绽。
甚至,在两人一次快剑对攻中,林风故意卖了个破绽。
当夜宸一剑刺向他肩头时,林风不闪不避,铁木剑却以更快的速度,直刺夜宸咽喉!
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夜宸吓得连忙收剑,冷汗都下来了。
“林师弟,你……”
“夜师兄,”
林风收剑,神情认真。
“对敌之时,尤其是生死之战,不可心存丝毫侥幸与仁慈。你的剑,要有玉石俱焚的决绝,才能震慑敌人,博取生机。不然,在真正的死斗中,是取死之道。”
他的话,如同重锤,敲在夜宸心头。
他自幼在青岚宗受最正统的教育,讲究的是以正胜邪,以力破巧。
何曾听过如此赤裸裸、甚至有些残酷的实战剑理?
但不知为何,林风的话语和刚才那同归于尽般的一剑,却在他心中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更真实的剑道世界的大门。
“多谢林师弟……指点。”夜宸郑重抱拳,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请教与感谢。
他感觉,眼前这个修为似乎不如自己的落云宗师弟,在剑道的某些理解上,竟远超自己。
林风坦然受了他这一礼,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能帮到“他”,哪怕只是一点,也是好的。
切磋完毕,三人不再耽搁,顾云初辨明方向,带着他们朝着青岚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