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南大捷的露布飞骑尚在驿道奔驰,北国的朔风已裹挟着刺骨杀意扑向紫禁城。八百里加急的塘报如同染血的羽箭,一支支钉入武英殿的金砖:
“崇祯二年十月,奴酋皇太极亲率八旗十万,绕道蒙古哈喇慎部,破大安口、龙井关!蓟镇总兵赵率教殉国!虏骑已破三河,前锋直逼通州!京师…告急!” 殿内死寂如墓。炉火熊熊,却驱不散那自塞外席卷而来的凛冽寒潮。兵部尚书王洽面如金纸,捧着最后一份加急的手在抖:“陛下…蓟辽督师袁崇焕已率关宁铁骑星夜入卫,然…虏骑势大,烽燧已至香河!京师…危在旦夕!” 阶下群臣面无人色,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心头。辽东战火,竟已烧至天子脚下!朱慈烺端坐龙椅,冕旒垂珠遮住了眼眸深处翻涌的惊涛。指尖捻动伽蓝碎玉,温润的触感下是冰封的杀机。他目光扫过御阶之侧,凤座之上,沐林雪一身暗金凤纹常服,外罩玄狐裘,冰眸沉静如渊,只腰间螭龙佩与悬于裙侧的七星匕鞘,无声弥漫着沙场归来的淡淡血腥与未褪的征尘。她指尖轻轻拂过匕鞘,如同拂过滇南密林间冰冷的藤甲。 “慌什么?”朱慈烺声音不高,却似定海神针,瞬间压住满殿恐慌,“皇太极倾巢而出,孤军深入,乃自蹈死地!袁督师忠勇,关宁铁骑冠绝天下,必能阻敌于畿辅!”他霍然起身,玄色龙袍如垂天之云,猎猎生风:
“传旨!”
“一、即日起,京师九门戒严!五城兵马司、京营三大营、锦衣卫悉数登城!征召城中青壮,协助守御!凡有散布谣言、动摇军心者,立斩!”
“二、命顺天府尹,即刻开太仓、常平仓,放粮安民!凡有奸商囤积居奇、哄抬粮价者,抄家灭族!”
“三、八百里加急,传谕征南大将军沐林雪!滇南诸事,委付黔国公沐天波!令其率玄甲精骑三千,一人三马,星夜兼程…回援京师!”
“四、诏告天下勤王!命宣大总督卢象升、保定总督刘策、山东巡抚朱大典,火速率兵入卫!” 旨意如雷霆,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沐林雪冰眸微动,指尖在螭龙佩上收紧。滇南的硝烟还未散尽,北国的烽火已燃眉睫。她起身,对朱慈烺微微颔首,无需言语,猩红披风旋起冷冽弧度,身影已消失在殿外凛冽的寒风中。此去,是又一次的千里赴戎机。 十日后,德胜门外。 朔风怒号,卷起漫天雪粒,抽打着残破的旌旗。京师北面最后一道屏障,德胜门瓮城之外,已成修罗屠场。关宁铁骑的“袁”字大旗在风雪中倔强挺立,却已被重重镶黄旗、正白旗的狼头大纛包围!袁崇焕一身山文甲浴血,须发散乱,挥舞长槊在敌阵中左冲右突,槊尖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蓬血雨!他身旁,满桂(已升任武经略)独眼赤红,挥舞着崩口的巨斧,状若疯虎!关宁铁骑虽悍勇,奈何连日血战,人困马乏,在数倍于己的建奴生力军围攻下,如同陷入泥沼的巨兽,伤亡惨重,阵线节节后退! “袁蛮子!今日便是你的死期!”皇太极立于金色汗旗之下,身披金甲,眼神冰冷如狼。他身旁,悍将多尔衮、多铎、岳托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指挥着精锐巴牙喇轮番冲击关宁军摇摇欲坠的防线! 轰!一声巨响!关宁军左翼一处薄弱点终于被重甲步兵突破!如同堤坝溃决,镶黄旗铁骑如同黑色的洪水,汹涌灌入!袁崇焕、满桂腹背受敌,形势岌岌可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嘟嘟——!!!
一阵穿透云霄、带着撕裂金属般煞气的号角声,如同九天凤唳,陡然从建奴大军侧后方——清河方向炸响!声音凄厉高昂,瞬间压过了战场所有的喧嚣! 皇太极狂傲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猛地扭头!
只见清河冰封的河面上,雪雾如同被无形巨力炸开!一支浑身漆黑、人马皆覆玄甲的铁骑洪流,踏碎千里冰河,卷着漫天雪尘,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建奴大军最为薄弱、正全力围攻袁崇焕的侧后翼狠狠撞来!当先一骑,玄甲如墨,猩红披风如同燃烧的烈焰,在惨白的雪地与暗红的血泊中格外刺目!手中那柄狭长幽暗的血螭刀,直指皇太极的金色汗旗! “玄甲!是玄甲铁骑!!”
“沐林雪!沐魔头回来了!!”
城头上,绝望的守军爆发出震天的狂吼!袁崇焕、满桂精神大振,嘶嘶力竭:“儿郎们!援兵到了!杀!!” “锋矢!凿穿!直取奴酋!”沐林雪清叱裂空!血螭刀化作一道撕裂战场的青黑色闪电!三千玄甲瞬间结成一个巨大的三叠锋矢阵,以她为无坚不摧的箭头,狠狠刺入建奴大军的软肋! 轰——!
钢铁洪流与血肉之躯的碰撞爆发出沉闷的巨响!长槊穿刺,带起蓬蓬血雾!重甲战马的铁蹄无情地踏碎挡路的一切!正在围攻关宁军的建奴猝不及防,侧翼瞬间被撕开一个巨大的血口!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 “拦住她!放箭!白甲兵!上!”皇太极惊怒交加,挥舞金刀狂吼!身边最精锐的“白甲巴图鲁”(重甲步兵)手持巨斧、狼牙棒,如同铁墙般迎上!
“玄冰玉骨·凝!”沐林雪冰眸寒光大盛,周身玄冰真气轰然爆发至极致!
嗡!
一股肉眼可见的淡蓝色冰寒涟漪瞬间扩散!射来的重箭、投来的标枪速度骤减,轨迹扭曲!冲在最前的白甲兵动作无不迟滞僵硬,如同陷入无形的冰潭!
“破!”沐林雪厉喝,血螭刀凌空一斩!凝滞的战场被无形巨力劈开!玄甲锋矢阵速度暴增,如同一柄烧红的巨锥,瞬间杀透白甲兵的组织,直逼皇太极汗旗! “护驾!!”多尔衮、多铎、岳托目眦欲裂,舍弃袁崇焕,狂吼着率亲卫扑来拦截!三柄长刀、两杆长枪带着凄厉风声,封死沐林雪所有前进路线!
“冰凰旋舞!”沐林雪一声清唳,身影瞬间化作三道模糊的玄冰残影!竟在五把重兵刃合围的缝隙中,如同鬼魅般闪现在岳托身侧!左手五指并拢如刀,蕴含极致玄冰真气的掌缘,无声无息地切向他毫无防护的肋下铠甲连接处!
“玄冰玉骨·切玉!”
噗嗤!
坚硬的铁甲连接皮索如同朽木般断裂!掌缘蕴含的恐怖穿透力瞬间切断肋骨,直入肺腑!岳托双眼暴突,口中喷出血沫混合着冰渣,庞大身躯轰然栽倒! “三哥!!”多尔衮、多铎狂怒,刀枪齐至!
沐林雪身形毫不停滞,血螭刀划出一道羚羊挂角般的诡异弧线,刀尖精准无比地点在多尔衮长刀刀镡与刀身连接处!
“叮!”
脆响声中,多尔衮只觉一股沛然巨力混合着刺骨寒气透刀而入!虎口崩裂,长刀险些脱手!招式顿滞!
沐林雪借力旋身,右脚如毒蝎摆尾,靴尖玄铁尖刺带着凄厉风声,狠狠踢向多铎持枪的手腕!
“碎甲!”
咔嚓!腕骨碎裂!多铎惨嚎着长枪坠地!
就在他二人心神剧震的刹那!沐林雪身影如电,血螭刀横扫!
“冰轮斩月!”
青黑色刀芒呈满月状怒放!多尔衮、多铎骇然暴退,胸前甲胄仍被刀气撕裂,血痕深可见骨! 兔起鹘落,一死两伤!沐林雪身影毫不停滞,血螭刀锋直指仅剩十数步之遥、脸色煞白的皇太极!
“护驾!!”最后几名金帐侍卫亡命扑上!
沐林雪眼中寒光爆射,血螭刀化作狂风暴雨!刀光过处,侍卫如同朽木般倒下!她与皇太极之间,再无阻隔! “沐林雪!!”皇太极眼中终于掠过一丝惊恐,拔刀欲做困兽之斗!
沐林雪岂会给他机会!血螭刀带着刺骨的死亡气息,直刺其面门!皇太极慌忙举刀格挡!
“叮!”
金铁交鸣!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混合着刺骨寒气瞬间透刀而入!皇太极双臂剧震,虎口鲜血淋漓,金刀脱手飞出!
血螭刀冰冷的刀锋,带着玄冰真气的凛冽寒意,已然抵住了他的咽喉!只需再进一寸,便可终结这枭雄性命! 时间仿佛凝固。风雪呼啸,战场喊杀声似乎远去。皇太极能清晰地感受到咽喉处那刀锋的冰冷与锐利,能闻到刀身上浓烈的血腥气。他死死盯着沐林雪那双冰魄般的眼眸,里面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只有一片俯瞰生死的漠然。一种从未有过的、彻底的寒意攫住了他。纵横辽东,气吞万里,竟会以这种方式,败在一个女人刀下! “退兵。”沐林雪声音清冷如冰泉,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风雪,传入皇太极耳中,“即刻退出关外。否则…”刀锋微微前递,一丝冰冷的刺痛感传来,“明年今日,便是你爱新觉罗全族的祭日。” 皇太极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耻辱、愤怒、恐惧交织,几乎将他吞噬。他死死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退…退兵…” 呜嘟嘟——!
凄惶绝望的退军号角,如同哀鸣,响彻在德胜门外的风雪战场。镶黄旗、正白旗的狼头大纛在风雪中仓惶转向。建奴大军如同退潮般脱离战场,丢下满地狼藉尸骸与燃烧的攻城器械,朝着北方狼狈溃退。 深夜,紫禁城,玄武门。 风雪更急,城墙垛口凝结着厚厚的冰棱。朱慈烺一身墨狐大氅,独立于漫天风雪之中,琉璃佛眸穿透夜色,死死盯着德胜门方向隐约的烽火与喧嚣。掌心紧握的伽蓝碎玉,已被汗水浸透。王承恩捧着暖炉,忧心忡忡:“皇爷,风雪太大,回宫吧…” 话音未落!
嘚嘚嘚——!
急促的马蹄声踏碎风雪,由远及近!一骑玄甲,如同黑色的流星,冲破玄武门洞开的门洞!猩红披风在狂风中怒卷如血浪,马上骑士翻身落鞍,玄甲染血,眉宇间带着长途奔袭的疲惫与未散的煞气,正是沐林雪! 朱慈烺瞳孔骤缩,几乎未加思索,一步踏下冰滑的台阶!墨狐大氅在身后展开,如同玄鸟之翼,迎向风雪中归来的身影。 “陛下…”沐林雪单膝欲跪。
朱慈烺已抢步上前,一把托住她的手臂!宽厚温热的手掌隔着冰冷湿透的臂甲,传来滚烫的力量与后怕的颤抖:“林雪!”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悸动,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只化作这刻骨铭心的呼唤。 沐林雪抬眸,冰眸映着宫灯昏黄的光,清晰地倒映着他苍白脸上毫不掩饰的焦急与失而复得的狂喜。风雪抽打在脸上,冰冷刺骨,被他紧握的手臂却传来灼人的温度,瞬间驱散了千里征尘的疲惫与寒意。螭龙佩在怀中灼灼跳动,隔着冰冷的甲胄,仿佛能感受到他胸腔里同样剧烈的心跳。 “幸不辱命。”她声音微哑,带着厮杀后的疲惫,却字字清晰,“虏酋…退兵了。” 朱慈烺凝视着她染血的面颊和冰眸深处那不易察觉的倦色,心口如同被狠狠攥紧,又缓缓松开。他猛地张开双臂,将眼前这浴血归来的身影,连同那冰冷坚硬的玄甲,一同紧紧拥入怀中!墨狐大氅瞬间将她包裹,隔绝了漫天的风雪。 “回来就好…”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灼热的呼吸和难以言喻的沙哑,“回来…就好。”手臂收得极紧,仿佛要将她揉入骨髓。伽蓝碎玉紧贴着她的胸甲,螭龙佩灼烫着她的心口,两颗心隔着冰冷的甲胄与温润的玉石,在风雪呼啸的宫门前,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同频震颤。 沐林雪身体微微一僵,随即缓缓放松,任由那几乎令人窒息的拥抱将她笼罩。冰封的心湖深处,仿佛有暖泉奔涌,消融了所有的杀伐与寒意。她垂眸,将脸颊轻轻埋入他带着松柏龙涎气息的颈窝,声音低不可闻,却清晰地落入他耳中:
“陛下在,京师在。臣妾…岂敢不还。” 风雪呼啸,宫灯摇曳。巍峨的玄武门下,帝王紧紧拥抱着他浴血归来的皇后。冰冷的甲胄与温暖的怀抱,凛冽的风雪与交融的体温,无声地诉说着这乱世之中,超越生死、凌驾于九重宫阙之上的情愫。阙之上的情愫。他们身后,是刚刚从地狱边缘拉回的帝都;前方,是依旧烽火连天的万里河山。但此刻,这风雪中的相拥,便是这破碎山河间,最坚实的柱石与最温暖的归处。 三日后,诏狱深处。 火把昏黄的光跳跃着,在潮湿的石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袁崇焕一身单薄囚衣,手脚戴着沉重的镣铐,靠坐在冰冷的石墙下。数日前的血战疲惫未消,更添了深入骨髓的寒意。他望着栅栏外阴影中那个模糊的身影,声音嘶哑:
“温阁老…深夜至此,是要送袁某一程么?” 阴影中,内阁首辅温体仁缓缓踱出,脸上挂着悲天悯人的虚假:“元素兄(袁崇焕字),何出此言?老夫此来,是为点醒于你。”他压低声音,带着蛊惑,“德胜门外,沐帅神兵天降,力挽狂澜…陛下龙心大悦。然…朝中物议,皆言你袁督师手握重兵,坐视虏酋长驱直入,若非皇后及时回援,京师几陷!更兼…更兼昔日辽东,你与皇后曾有龃龉…如今她救驾之功震天下,而兄台你…” 袁崇焕猛地抬头,独眼中爆出骇,独眼中爆出骇人精光:“温体仁!你休要血口喷人!绕道蒙古,乃皇太极狡诈!袁某闻警即动,血战德胜门,人所共见!至于皇后…”他声音陡然低沉,带着一丝复杂,“袁某…心服口服!” “心服口服?”温体仁阴恻恻一笑,“恐怕皇后和陛下…未必如此想吧?”他凑近栅栏,声音如同毒蛇吐信,“陛下已下密旨,三司会审你‘纵敌入寇’、‘顿兵不战’之罪!证据?呵呵,那绕道蒙古的路线图,那几日按兵不动的塘报…岂非铁证?功高震主,又与新后旧怨难消…元素兄,你…危矣!” 袁崇焕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德胜门血战的画面、与沐林雪辽东争执的过往、朱慈烺深沉难测的眼神…在温体仁恶毒的言语催化下,交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大网。他嘴唇哆嗦着,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石地上,骨节破裂,鲜血淋漓,嘶声低吼,字字泣血:
“痴心…为国…竟成…罪过?!功高震主…哈哈…好一个功高震主!” 温体仁满意地看着袁崇焕眼中升起的绝望与悲愤,如同欣赏自己的杰作。他缓缓退入阴影,只留下阴冷的话语在牢房中回荡:“是忠是奸,是功是罪…袁督师,黄泉路上,再慢慢想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