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孤胆独探虎狼窟,玉玦暗系生死缘。
魔鼎幽光惑心魄,红颜旧部险中藏。
上回书道,西门庆为救青萝、查阴谋、寻故人,辞别耶律云水与段宇轩,单骑东向,直扑那西夏国都兴庆府。一路之上,但见关隘渐增,盘查日紧,西夏军卒往来巡梭,气氛肃杀。西门庆持有耶律云水所赠辽国通关文书与吐蕃小陇拶所予金牌,双料护身,倒也省去许多麻烦。然其心知,越是近得兴庆府,李察哥势力盘根错节,危机愈深。他胯下乌云踏雪神骏非凡,寻常驿马难及其速,不消数日,已遥见贺兰山巍峨轮廓,黄河水蜿蜒如带,那塞上名城、西夏王都兴庆府之雄堞已隐约可见于地平线上。
但见这兴庆府,果然气象非凡!城郭高厚,远超寻常州府,墙砖皆用贺兰山青石垒就,坚如铁壁。四方城门楼高耸,飞檐斗拱,颇具汉家风貌,却又杂糅党项羌族之雄浑粗犷。城头猎猎飘扬的,尽是西夏军旗与李字王旗。护城河宽逾数丈,水波荡漾,吊桥起落间,甲士林立,刀枪耀目。进出人等,无论商贾百姓,皆受严密盘查,稍有可疑,即被军卒带至一旁详加诘问,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之紧张气息。
西门庆于远处略略观望,心道:“李察哥经营此地,果然如铁桶一般。纵有金牌文书,亦不可轻易暴露身份。”遂将小陇拶金牌与辽国文书贴身藏好,只将耶律云水所予通关文牒取出,又换了一身寻常商旅服饰,将凝冰宝刀以布帛重重包裹,负于背上,这才催马向那南门行去。
行至城门洞前,但见守门军卒格外凶悍,为首一巡检,面生横肉,眼露精光,正厉声喝斥一队驼商。西门庆递上文牒,那巡检接过,上下打量西门庆,冷笑道:“瞧你模样,倒像个练家子,不似寻常商贾。从何处来?往何处去?作何营生?”
西门庆从容答道:“在下乃河北行商,姓庆名西,专营药材丝绸。此次自西宁府而来,欲往城中‘四海客栈’投宿,与旧友相会,采买些贺兰山珍奇药材。” 他早将耶律云水所嘱之“四海客栈”及阿里提之名牢记于心,此刻自然道出,以合情理。
那巡检翻看文牒,确是辽国西宁府所发,印信齐全,挑不出错处。然其目光狐疑,又扫向西门庆身后那匹神骏异常的乌云踏雪,以及那长条包裹,哼道:“这马儿端的雄骏,非寻常商人可有。那包裹里是何物?”
西门庆道:“乃是祖传一柄宝刀,行路遥远,用以防身。”
“打开瞧瞧!”巡检命令道。
西门庆心念电转,若在此时显露凝冰宝刀,寒气异象必引猜疑。正自沉吟,忽闻身后马蹄声响,一队西夏骑兵呼啸而至,当先一名将领,身着铁鹞子军服色,腰佩弯刀,神色倨傲,瞥了城门一眼,扬鞭喝道:“兀那巡检,磨蹭甚么!速速清理道路,晋王殿下车驾将至!”
那巡检闻听“晋王”二字,脸色骤变,慌忙挥手令军卒驱散门口众人,连西门庆也顾不得再查,将文牒塞回他手中,叱道:“快走快走!莫挡了王爷大驾!”
西门庆顺势收下文牒,牵马入城。心中暗忖:“李察哥此时出城?却不知去往何处。” 他随人流涌入城内,但见街道宽阔,市井繁华,店铺林立,各族人等穿梭往来,党项、汉、回鹘、吐蕃乃至西域胡商皆可见,语言嘈杂,货物琳琅满目。然细观之下,却见街面巡军较之别处多出数倍,且多是精锐铁鹞子与胸前绣白莲之黑莲卫,目光锐利,扫视行人,隐成监视管控之势。
西门庆依耶律云水所言,寻人问明路径,径往城西“四海客栈”。此客栈门面颇大,三层木楼,招牌陈旧,进出的多是行脚商人与江湖客,颇为热闹,正是大隐隐于市之所。西门庆将马匹交于店后马厩伙计,特意多予银钱,嘱咐好生照料乌云踏雪,随即步入店内。
柜台上,一名头戴回回帽、年约四旬、精明干练的掌柜正低头拨弄算盘,见有客来,抬头笑道:“客官住店还是打尖?”
西门庆不答,自怀中取出那半环形玉玦,轻轻置于柜台之上。那掌柜一见此玉玦,眼中精光一闪即逝,面上笑容不改,左右瞥了一眼,迅速将玉玦收入袖中,低声道:“贵客远来辛苦,请随我到内堂用茶。” 说罢唤过一名伙计照看柜台,亲自引西门庆穿过喧闹大堂,步入后院一间僻静客房。
掩上门,掌柜神色顿时变得凝重恭敬,躬身抱拳道:“在下阿里提,奉云水公主之命,在此等候多时。尊驾可是西门庆将军?”
西门庆还礼道:“正是西门庆。阿里提掌柜,久仰。”
阿里提道:“将军孤身犯险,潜入此龙潭虎穴,真乃豪杰!公主早有飞鸽密信传来,命我全力协助将军。不知将军此行,有何打算?”
西门庆沉声道:“其一,需打探高昌巴尔术阿太子与雪鹰少主买买提下落。他二人随耶律材将军前来会盟,十余日未有音讯,令人担忧。其二,需查探晋王府中那尊须弥铜鼎之秘,此事关乎重大。其三,我需寻访能人异士,探求‘三人环救’之法,救治一位身中‘幽莲蚀心’之毒的朋友。”
阿里提闻言,面色沉重,低声道:“将军所问这三事,件件凶险异常!那巴尔术阿太子与买买提少主…唉,此事说来棘手。半月前,辽国耶律材将军确率三千精锐,至兴庆府会盟。三千精锐安置在城外十里地,耶律材将军暂居此地,派太子巴尔术阿与少主买买提与两幕僚入城接洽。初时,李察哥以礼相待,安置于城西皇家馆驿。然一日前,馆驿四周忽然增派大量黑莲卫,许进不许出,形同软禁!城中传言,道是耶律材将军与李察哥殿下因边境牧场归属一事争执不下,会盟陷入僵局。然依小人看,此乃李察哥寻衅扣人之借口!”
西门庆剑眉一拧:“果然如此!李察哥竟敢公然扣押辽国僚臣与高昌太子?”
阿里提道:“正是!如今馆驿被围得铁桶一般,内外消息断绝。小人曾试图派人以送菜蔬为名接近,皆被黑莲卫厉声呵斥赶回,根本无法得知内里详情,更不知耶律将军与太子、少主安危如何。”
西门庆心下一沉,此事比预想更为严峻。又问道:“那须弥铜鼎与‘三人环救’之法,掌柜可有线索?”
阿里提道:“晋王府戒备森严,尤胜皇宫大内!李察哥自得那铜鼎后,便将其供奉于府中最深处的‘黑莲堂’,派有重兵与幽冥道妖人日夜守护,等闲难以近前。至于那‘三人环救’之法…” 他沉吟片刻,道:“小人倒是听闻一人,或可知晓。”
“哦?何人?”西门庆急问。
阿里提道:“城北有座‘药王庙’,庙中有一挂单的老僧,人称‘苦昙大师’,据说原是吐蕃高僧,后云游至西夏,精通医理佛法,尤善化解各种奇毒蛊术。此人德高望重,便是李察哥亦对他礼敬三分,曾数次邀其入府讲经,皆被婉拒。或许他可知道那‘三人环救’之奥妙。将军不妨前往一试。”
西门庆记下,又道:“当务之急,需先探明馆驿中耶律材与巴尔术阿等人情况。阿里提,你可有办法助我潜入馆驿一探?”
阿里提面露难色,捻须沉思良久,方道:“硬闯绝无可能。或许…唯有乔装改扮,混入每日往馆驿运送物资的车队之中。然车队盘查亦极严,需得精细安排。将军且稍安勿躁,容小人设法筹划,寻一稳妥时机。”
正说间,忽闻客栈前堂传来一阵喧哗吵闹之声,间杂着军卒呵斥与杯盘碎裂之音!阿里提脸色微变:“又是黑莲卫来滋扰搜查!将军速在此暂避,我去应付。” 说罢匆匆而出。
西门庆于内室凝神细听,但闻一粗野声音吼道:“阿里提!你这老回回!爷爷们奉命巡查,捉拿辽国细作!你这店里近日可有生面孔投宿?尤其是带刀携剑的江湖人物!”
阿里提赔笑之声传来:“军爷说笑了,小店迎来送往,生面孔日日都有,皆是安分守己的商贾,哪有什么细作…”
“放屁!搜!给老子仔细搜!任何一个生人,都要严加盘问!” 那军头显然不听解释,脚步声杂乱,显是军卒已开始逐房搜查。
西门庆心知不妙,若被搜出,难免冲突,暴露行藏。他目光一扫,见房中有一扇小窗通向客栈后院小巷。当下不再犹豫,推开窗户,身形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掠出,落入小巷之中。他辨明方向,知此地不可久留,需先行离去,再与阿里提另约联络之法。遂压低斗笠,沿小巷疾步而行,欲先往城北药王庙,寻那苦昙大师。
兴庆府街巷复杂,西门庆依阿里提所言路径,穿街过巷。行至一热闹十字路口,忽见前方人群骚动,纷纷向两侧避让。只见一队仪仗浩浩荡荡而来,前面有黑衣黑甲、胸绣白莲的武士开道,凶神恶煞,呼喝清场。中间一架十六人抬的奢华巨辇,辇身以紫檀木打造,镶嵌金银宝石,四周垂着黑色纱幔,隐约可见内里坐着一人。辇车前后,各有数十名身着奇异服饰、手持法器的徒众跟随,这些人面色苍白,眼神阴鸷,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阴寒之气,寻常百姓望之皆面露惧色,低头不敢直视。
西门庆心中一动:“幽冥道妖人!” 凝神望去,那纱幔飘动间隙,隐约可见辇中人身披黑袍,面容瘦削,双目微闭,似在养神,其周身气息幽深难测,显然乃邪道高手。辇车之旁,另有一骑并行,马上将领金甲红袍,赫然正是日间在城南门外所见那名传令的铁鹞子军官!
人群窃窃私语:“是国师出巡!”“还有野利宏将军!”“快低头,莫冲撞了…”
西门庆闻言暗惊:“辇中之人竟是西夏国师?幽冥道之首脑?这野利宏看来亦是李察哥心腹。” 他亦随人群低头避让,眼角余光却牢牢锁定那辇车与野利宏。
正当仪仗行过十字路口,忽闻东侧街巷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但见一骑快马疯也似的冲来,马上骑士浑身浴血,头盔失落,发髻散乱,背上还插着几支羽箭,还缺半块耳朵,显是经过惨烈厮杀奔逃至此!他口中狂呼:“紧急军情!紧急军情!禀报晋王!青风峡…小陇拶…西门庆…” 声音嘶哑断续,话未说完,气力已竭,竟一头从马上栽落,滚至国师仪仗之前数丈,挣扎难起。
人群顿时大乱!开道的黑莲卫立刻刀剑出鞘,围上前去。野利宏脸色一变,催马上前查看。那辇中国师亦微微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幽光。
西门庆听得那骑士呼喊“青风峡”、“小陇拶”、“西门庆”,心中更是凛然:“此人竟是小陇拶部营逃出的西夏俘兵?吐蕃人抓住俘兵都是削去半边耳朵以为标志。现在竟一路逃至兴庆府报信?”
野利宏俯身查看那骑士,忽地脸色大变,厉声道:“怎会弄成这般模样?” 急问那骑士:“快说!小陇拶部营究竟如何?”
那骑士气息奄奄,断断续续道:“将军…我等偷袭大营得手…却被…小陇拶大头人赶回…与一个使寒刀的宋人…还有大理人…联手…杀败了我们……几乎全军覆没…我被俘…寻机拼死逃出…报信…” 言罢,头一歪,竟昏死过去。
野利宏闻言,面容扭曲,又惊又怒:“西门庆?!他竟到了河湟?还助小陇拶破我大军?”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四周人群,厉声喝道:“封锁街道!任何人不得擅离!严查所有可疑人等!那西门庆或许已混入兴庆府!”
黑莲卫与幽冥道徒众闻令,立刻如虎狼般扑向人群,开始驱赶、搜查、盘问百姓,场面顿时陷入一片混乱惊恐之中。
西门庆心叫不好!此人一番话,已将自己行踪大致暴露。野利宏既知自己与大理人同行,此刻必全力搜捕。他身处包围圈中,需立即脱身!趁人群混乱拥挤,他悄然向后退去,欲转入身后小巷。
然而,那辇中的国师,自那伤兵出现后,其微闭的双目已然睁开,两道幽深冰冷的目光早已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扫过混乱的人群。西门庆虽刻意低调隐匿,但其身形气度,在寻常百姓中犹如鹤立鸡群,加之其体内那凝冰宝刀散发的极微弱寒意,如何能瞒过这等邪道巨擘的灵觉?
就在西门庆即将退入小巷的刹那,那国师枯瘦的手指微微一抬,指向西门庆方向,声音不高,却如阴风般穿透嘈杂,清晰传入野利宏及周遭幽冥道高手耳中:“拿下那个戴斗笠、背长包裹的青衣人。此人气血旺盛,隐透寒煞,非比寻常。”
野利宏豁然转头,目光瞬间锁定西门庆!厉啸一声:“西门庆!休走!” 一拍战马,竟不顾街上百姓,直冲过来!身后十余名黑莲卫高手与数名幽冥道士,亦如影随形,飞扑而至!
西门庆见行藏败露,更不迟疑!猛地甩掉斗笠,反手扯开布帛包裹,“呛啷”一声龙吟,凝冰宝刀湛蓝光华骤然绽放,森寒刀气席卷四周,空气中温度骤降!他大喝一声:“挡我者死!” 身形不退反进,化作一道蓝色疾电,直扑向小巷方向!刀光闪处,两名拦路的黑莲卫手中弯刀应声而断,人亦被凌厉刀气震得吐血跌开!
“留下吧!”一声阴恻恻的冷笑响起,斜刺里一名幽冥道士已鬼魅般掠至,手中一面黑色幡旗一抖,一股污秽黑气如毒蛇出洞,直噬西门庆面门,腥臭扑鼻,显是蕴含剧毒与邪力!
西门庆冷哼一声,凝冰刀划出一道玄奥弧线,刀尖寒气迸发,竟将那污秽黑气瞬间冻结于空中,化作无数黑色冰晶簌簌落下!刀势未尽,顺势一撩,“嗤”的一声,那道士持幡的手臂竟被齐肩斩断!道士惨嚎一声,踉跄后退,断臂处竟无鲜血流出,已被寒气封冻!
这一刀之威,凌厉狠辣,兼具玄冰异力,顿令其余扑上来的黑莲卫与幽冥道徒攻势一滞,面露惊骇。野利宏马快,已冲至近前,手中一杆丈二长枪如毒龙出洞,直刺西门庆后心,枪风呼啸,力道千钧!
西门庆听风辨位,凝冰刀回身反格,“锵!”一声震耳欲聩的金铁交鸣!刀枪相交,火星四溅!野利宏只觉一股极寒巨力自枪杆传来,震得他双臂发麻,胯下战马亦唏律律痛嘶人立而起!西门庆亦借力向后飘退,身法轻灵,已接近巷口。
“布黑莲阵!困住他!”野利宏怒吼,心中惊怒交加,万没想到西门庆武功高至如此地步。那些黑莲卫训练有素,立刻分出数人抢占方位,刀光闪烁,隐隐结成一阵势,封堵西门庆去路。而更多的幽冥道徒则开始念念有词,手中法器摇动,道道黑气、绿光腾起,扰人视线,乱人心神,阴风惨惨,竟使得这繁华街市恍如鬼域!
寻常百姓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四散奔逃,更添混乱。西门庆身处重围,前后皆是强敌,左右则是惊惶人群与店铺,形势危急万分!他深知若被军阵与邪术合围,纵有通天本领亦难脱身,必须速战速决!
眼中寒芒暴涨,西门庆将内力疯狂灌入凝冰宝刀!刀身嗡鸣震颤,幽蓝光华前所未有的炽盛,刀气不再内敛,而是化作肉眼可见的淡蓝色寒潮,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汹涌扩散!地面瞬间凝结出一层白霜,两侧店铺的门板、幌子亦挂上冰凌!冲得近前的几名黑莲卫只觉如坠冰窖,血液几乎冻结,动作骤然迟缓僵硬!
“破!”西门庆舌绽春雷,身随刀走,人刀合一,化作一道旋转的蓝色风暴,直撞向巷口那几名结阵的黑莲卫!刀光过处,断刃纷飞,惨叫声起!那看似严密的阵势,竟被这至寒至厉的一击硬生生撕开一个缺口!
西门庆身形毫不停留,如离弦之箭射入小巷之中!
“追!放箭!绝不能让他跑了!”野利宏气得暴跳如雷,指挥军卒紧追而入,更有弓箭手向巷内攒射。然那小巷狭窄曲折,箭矢多半落空,射在墙壁之上。西门庆将身法展至极致,几个起落,已将追兵甩开一段距离。
然他心知,此刻全城必已惊动,各处城门定然封闭,大街小巷必有军卒搜捕,必须立刻寻得藏身之处。忽想起阿里提所言“药王庙”,那苦昙大师或可提供庇护。当下辨明方向,专拣偏僻小巷穿行,避过几股巡街军兵,直往城北而去。
那药王庙位于城北一处略显荒僻的街巷,香火看来并不鼎盛,庙门略显陈旧。西门庆闪身入内,但见院落不大,正中一座殿宇供奉药王孙思邈,偏殿则有僧寮。一名小沙弥正在扫地,见西门庆疾步而来,衣衫略显凌乱,面露惊疑。
西门庆收刀入鞘(那寒气亦随之收敛),拱手道:“小师傅,请问苦昙大师可在?在下有急事求见。”
小沙弥犹豫一下,道:“师父正在禅房静修。施主请稍候,容我通禀…”
话音未落,忽闻禅房中传来一苍老平和之声:“门外施主煞气隐现,似有急难。不必通禀,请进吧。”
西门庆称谢,快步走入禅房。只见一蒲团上,端坐着一位老僧,须眉皆白,面容清癯,眼神澄澈而充满智慧,正静静望着他。房中简陋,仅一榻一桌,炉中燃着淡淡檀香,令人心神宁静。
西门庆不及客套,直言道:“大师可是苦昙长老?在下西门庆,受友人指引,特来求助。如今身陷危难,官兵正在追捕,望大师慈悲,暂容躲避。更有一事请教,大师可知‘幽莲蚀心’之毒,与那‘三人环救’之法?”
苦昙大师目光在西门庆面上一转,又瞥了眼他背上那隐隐散发寒气的凝冰刀,缓缓道:“阿弥陀佛。施主便是近日传闻中,青风峡助小陇拶、大败黑莲卫的西门将军?果然英雄了得,煞气亦重。”
西门庆道:“事急从权,不得已而为之。望大师指点迷津。”
苦昙大师叹道:“施主且宽心,老衲这药王庙,虽是方外之地,李察哥却也不敢轻易来此搅扰。你暂可安心。” 他顿了顿,神色凝重道:“至于‘幽莲蚀心’…此毒乃幽冥道秘传,歹毒无比,蚀人神魂,堕入魔道。那‘三人环救’之法,老衲确有耳闻,乃需三位功力相若、心意相通之人,布下‘三才净莲阵’,以无上佛法或道力,引导至纯之气,注入中毒者体内,净化魔毒,修补心魂。然此法极耗元气,更需一件至阳至圣之物为阵眼,镇压幽莲邪力,方有成功之望。否则,非但不能救人,施救者亦可能遭邪力反噬,堕入魔道。”
西门庆急问:“至阳至圣之物?为何物?”
苦昙大师道:“此物…或为佛门高僧舍利,或为道门纯阳法宝,或为天地自然生成之极阳灵物…皆可遇不可求。据老衲所知,那晋王府中之须弥铜鼎,或许…”
言至此,忽闻庙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与军靴铿锵之声!一粗暴吼声传来:“搜!给我仔细搜这药王庙!那钦犯西门庆,也许躲入此处!”
苦昙大师面色一肃,对西门庆低声道:“随我来!” 起身引西门庆至药王神像之后,在那神座底部一按,竟露出一处仅容一人的狭窄暗格:“此乃昔日避兵灾之所,施主速入内躲避,无论如何不可出声。”
西门庆不及多想,躬身钻入。暗格门甫一关上,禅房之门已被“砰”地推开!野利宏带着十余名黑莲卫悍然闯入,目光如电,扫视房内。
野利宏对苦昙大师略一拱手,语气却毫无敬意:“老和尚,可曾见一负刀青衣男子闯入?此乃晋王殿下钦点要犯,若敢藏匿,与你这破庙皆成齑粉!”
苦昙大师双手合十,淡然道:“阿弥陀佛。老衲一直在禅房静修,并未见什么青衣男子。将军兴师动众,搅扰佛门清净,恐非善举。”
野利宏冷笑:“清净?我看是包藏祸心!搜!” 军卒立刻在禅房内外翻箱倒柜地搜查起来,然那暗格设计巧妙,竟未被发现。
野利宏目光狐疑,盯着苦昙大师,又扫视四周,忽道:“老和尚,你最好所言属实。若被本将军查出你窝藏钦犯,哼!” 他虽嚣张,似对苦昙大师亦有几分顾忌,未敢过于用强。搜查无果,只得悻悻然挥手:“走!去别处搜!” 率众离去。
庙外脚步声渐远。苦昙大师待其走远,方开启暗格。西门庆跃出,施礼道:“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苦昙大师摇头道:“将军不必多礼。此地已不可久留。野利宏虽去,必有眼线暗中监视。那‘三人环救’之法,老衲所知尽已告知。至于那须弥铜鼎…老衲曾应李察哥之邀入府讲经,偶经那黑莲堂外,虽未得入内亲见铜鼎,然堂中传出之气息,至邪至恶,却又隐含一丝奇异纯阳之力,极为矛盾。或可为阵眼,然如何取得,难如登天。”
西门庆沉吟道:“纵是龙潭虎穴,某亦要闯上一闯!大师,可知有何途径能潜入晋王府?”
苦昙大师面露忧色:“晋王府…戒备森严,更有幽冥道高手与邪阵守护…硬闯绝无可能。或唯有…等待时机。”
“时机?”
“不错。”苦昙大师低声道:“三日后,乃李察哥生辰,王府中将大摆筵席,届时各方宾客云集,守卫虽严,人员混杂,或有机可乘。再者,老衲或可荐你以一方士之名,献‘贺寿灵丹’为名,尝试混入府中。然此计风险极大,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西门庆断然道:“纵是刀山火海,亦要一试!一切有劳大师安排!”
苦昙大师点头:“既如此,将军这两日便暂隐于庙中,不可外出。老衲需筹划一番,为你伪造身份与进献之‘灵丹’。”
正说间,忽闻后院隐隐传来一声轻微响动,似瓦片落地之声!苦昙大师脸色微变:“有人窥探!” 西门庆早已身形一动,如轻烟般掠出禅房,扑向后院墙头!
只见一条黑影正自墙头跃下,向巷外疾奔!其身法敏捷,显是轻功不俗,且窥探已久。
西门庆岂容他走脱?施展绝顶轻功,疾追而去。两人一前一后,在昏暗小巷中追逐。转过几个弯,那人似对地形极熟,忽地钻入一破败院落。西门庆紧随而入,却见院中空空,那人竟似凭空消失。
西门庆凝神戒备,凝冰刀微微出鞘,寒气弥漫。忽闻角落柴堆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闷哼,似被人扼住咽喉。他小心靠近,用刀尖挑开柴堆,却见方才那黑衣人竟已倒地,咽喉处插着一支细小黑色莲花状飞镖,气绝身亡!而其身旁,却用血画着一个极小的箭头,指向城内某处。
西门庆心中一凛:“杀人灭口!这飞镖…是黑莲卫所为?这箭头何意?是陷阱,还是…” 他俯身细查那尸体,忽从其怀中摸出一枚腰牌,非金非铁,上刻一个“辽”字,背面却刻着“探”字小印。
“辽国细作?”西门庆愕然,“此人既是辽国细作,为何窥探药王庙?又被谁灭口?这血箭头…” 他心念急转,忽然想起阿里提所言,那被围馆驿正在此方向!
“莫非…这箭头意指馆驿?是此人身死前留下的提示?馆驿中有变?” 西门庆顿觉事态紧迫,顾不得许多,依那箭头所指方向,再次潜行而去。
越接近城西馆驿,巡军越多。西门庆伏于一处屋檐,遥望那馆驿,果然被重兵团团围住,黑莲卫密密麻麻,灯火通明,如临大敌。然细观之下,却见馆驿内似乎并无太大动静,不似发生激烈冲突。
正观察间,忽见馆驿侧门开启,一小队人马出来,为首者似是西夏军官,其后跟着几人,抬着一具以白布覆盖的担架,匆匆走向附近一辆马车。那军官与门口守卫低语几句,守卫挥手放行。
西门庆目力极佳,忽见那白布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其下一只手臂,那手臂上戴着一串熟悉的、以天珠与红珊瑚串成的手链!
“买买提!”西门庆心中剧震!那手链他认得,正是雪鹰少主买买提从不离身之物!“他们抬出的是买买提?他…他遇害了?!” 怒火瞬间填满胸膛!
那小队将担架抬上马车,那军官亲自驾车,竟直向晋王府方向驶去!
西门庆不及细思,立刻从屋檐跃下,如夜枭般悄无声息地尾随那马车而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要夺回买买提遗体!更要查清馆驿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行驶,车轮轧轧,驶向那灯火通明、戒备森严犹如巨兽巢穴般的晋王府。西门庆紧随其后,身影融入夜色,一场更深的冒险,即将闯入那龙潭虎穴的最深处…
正是:
药王庙中得真诠,幽莲毒深待环救。
晋王府内藏魔鼎,故人遗躯引风波。
欲知西门庆能否夺回买买提遗体?那馆驿之中巴尔术阿生死如何?城外耶律材岂会善罢甘休?三日后的晋王寿宴,又将引出何等波澜?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