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车在夜色中平稳行驶,车窗被特殊材质覆盖,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线与声响,车内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移动囚笼。冰冷的白色灯光照亮了简洁却设备齐全的内舱,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昂贵香水的混合气味,怪异而压抑。
刘天尧躺在中央的担架床上,身体被柔软的束缚带固定,以防车辆颠簸造成二次伤害。千夏注射的药物起效了,那股撕裂般的剧痛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令人昏昏欲睡的麻木感,仿佛整个人沉入温暖的泥沼。但他的意识深处,却有一根弦死死绷紧,对抗着药力带来的松懈。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用尽残余的力气,微微转动眼球,观察着这个狭小的空间。
千夏就坐在他侧后方的一张固定座椅上,优雅地翘着腿,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的烈酒,轻轻摇晃着。她似乎卸下了些许在废弃车间时的外露锋芒,但那双美眸中流转的精明与审视,却比任何刀锋都更让人心悸。她像欣赏一件即将到手的珍贵藏品般,打量着刘天尧。
一个穿着白大褂、面无表情的中年医生正在操作旁边的仪器,监测刘天尧的生命体征,偶尔调整一下输液的速度。另一个身材精悍、眼神锐利的年轻男子则沉默地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显然是千夏的贴身保镖。车内异常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轮胎碾压路面的细微噪音。
“感觉好点了吗,刘先生?”千夏抿了一口酒,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打破了沉默。
刘天尧喉咙干涩,发声困难,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微弱的气音。
千夏不以为意,微微一笑:“放心,只是强效的神经镇痛剂和营养液,暂时稳住你的情况。你现在的身体,经不起任何激进的治疗。”她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刘天尧无法动弹的右臂上,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兴趣,“‘守护者七号’……真是令人惊叹的造物,也真是……可惜了。”
刘天尧瞳孔微缩。她果然知道得很多,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要多。这更印证了他的判断,与她的合作,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找你合作,而不是直接吞掉你残存的势力,或者把你交给卡洛斯换取更大的利益,对吧?”千夏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自顾自地说道,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聊家常,“因为卡洛斯和他背后的‘基金会’,胃口太大了。他们想要的‘新世界秩序’,没有给我们这些‘旧时代’的残党留下任何位置。”
她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联姻?结盟?不过是吞并的缓兵之计。R国的极道传承了数百年,绝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垫脚石或……清剿对象。”她看向刘天尧,眼神锐利,“我们需要一个变数,一个能搅浑水,甚至有可能掀翻棋盘的棋子。而你,刘天尧,就是那个最合适的变数。你够狠,够聪明,最重要的是……你已经被逼到了绝路,有必须复仇的理由。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刘天尧沉默地听着,心中快速分析着千夏话语里的真伪。利益冲突是真的,但她的最终目的,绝不仅仅是扳倒卡洛斯那么简单。
医疗车行驶了大约一个小时,终于缓缓停下。车门滑开,一股带着咸腥味的海风涌入车内。外面似乎是一个私人的临海码头或仓库区,夜色深沉,远处有灯塔的光芒规律地扫过海面。
保镖率先下车警戒,医生和千夏的手下将刘天尧的担架床移下车。眼前是一栋外观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旧的三层仓库,但入口处厚重的防爆门和隐蔽的摄像头,显示着内部绝不简单。
进入仓库,内部别有洞天。外表破败,里面却装修得极具现代感,甚至可以说是奢华。灯光柔和,地面光可鉴人,空气循环系统悄无声息地工作着。他们乘坐一部需要指纹和虹膜双重验证的电梯,下降到地下深处。
电梯门打开,是一条洁白无瑕、充满未来感的走廊,两侧是类似高级医疗中心的舱室。千夏将刘天尧安排进其中一间。房间里有最先进的医疗设备,环境舒适,但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和那扇厚重的自动门,都明确标示着这里本质上是座高级囚笼。
医生和护士(如果他们是真正医护人员的话)开始为刘天尧进行更详细的检查,抽血、连接更精密的监测仪器。千夏站在一旁,双臂环抱,静静地看着。
“给他用‘稳定剂β型’,剂量控制在安全阈值下限。”千夏对医生吩咐道,然后看向刘天尧,解释道:“这是基于‘守护者’计划早期数据开发的神经稳定剂,能暂时缓解你的症状,延缓恶化。但治标不治本,而且……有一定依赖性。”
刘天尧心中凛然。依赖性?这是控制他的新手段吗?
药剂注入静脉,带来一阵轻微的冰凉感。很快,他感觉到右半身的麻木感似乎减轻了一些,手指甚至能极其轻微地动弹一下,一种久违的、对身体的微弱控制感回来了。但这感觉并不踏实,反而像踩在薄冰上,底下是深不见底的陷阱。
千夏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满意地点点头:“很好。看来你的身体对‘源点’的产物适应性依然很强。”她走到床边,俯下身,几乎贴着刘天尧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好好休息,恢复体力。‘源点’的入口很快就要开启了,我们需要你……保持在最佳状态。”
她的气息吹在耳畔,带着酒香和危险的诱惑。“记住我们的交易,刘先生。你帮我搅乱局势,我给你活下去的机会。别让我失望,也别……试图耍花样。在这里,你无处可逃。”
说完,她直起身,恢复了那副慵懒高傲的姿态,对医护人员吩咐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房间。厚重的自动门无声地合拢,将刘天尧独自留在这片洁白而冰冷的空间里。
刘天尧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身体的痛苦暂时缓解,但心灵的枷锁却更加沉重。千夏提供的“稳定剂”像是一份裹着糖衣的毒药,给了他希望,也扼住了他的咽喉。她需要他作为“棋子”去对抗卡洛斯,但一旦失去利用价值,下场可想而知。
而那个神秘的“源点”,究竟是治愈他的唯一希望,还是另一个更巨大的阴谋漩涡?伊莎贝尔和阿豹现在是否安全?千夏真的会信守承诺吗?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盘旋,伴随着药物带来的昏沉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他强迫自己保持思考,但意识的堤坝在疲惫和药力的双重冲击下,渐渐松动。在陷入沉睡的前一刻,他唯一清晰的念头是: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必须找到反击的机会,绝不能成为任何人的傀儡!
窗外,K市的霓虹依旧在远处闪烁,勾勒出这个欲望都市冰冷而迷幻的轮廓。在这霓虹照不到的深海之下,更凶险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