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船底舱的腥臭味熏得人睁不开眼,刘天尧划亮第三根火柴,昏黄的光晕里晃过二十张惨白的女人面孔。这些尸体整齐地坐在生锈的铁椅上,额间朱砂痣红得刺眼,腐烂的旗袍下摆露出绑着铜钱的脚踝——正是青龙会处置叛徒妻女的\"沉舟礼\"。
\"都是未满二十的处子。\"陈小川用鱼骨挑开最近尸体的领口,锁骨处烙着\"癸亥\"字样,\"这是你出生的年份......\"
话音未落,阿豹突然发狂般撞向舱壁。这个两米巨汉此刻佝偻如虾米,攥着从刀疤忠那抢来的长命锁嘶吼:\"我妹脚踝也有铜钱印!七岁那年她被拖进面包车时,鞋跟还粘着我打翻的芝麻糊......\"
刘天尧掰开老K遗留的拳套,牛皮内衬里掉出半块褪色的鸳鸯绣帕。帕角用血绣着\"芸娘\"二字,正是当年码头工人传唱的船妓花名——那个被十几个帮派大佬轮番包养,最后吊死在赌场霓虹灯上的疯女人。
货船突然剧烈颠簸,顶层甲板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陈小川扒着舷窗偷窥,月光下六个光头汉子正在摆弄绞盘,他们后颈都纹着青龙会刑堂特有的枷锁刺青。
\"是'剥皮匠'。\"阿豹的狼牙棒在黑暗中泛着冷光,\"听说他们剥人皮前,会先往天灵盖浇滚烫的虾酱......\"
话音未落,舱盖轰然掀开。领头的光头甩下铁钩,钩尖精准勾住一具女尸的琵琶骨,腐肉簌簌掉落。\"新鲜货色送灶王庙,剩下的喂鱼。\"他踹了脚尸体,突然盯着女尸脖颈的玉坠愣住,\"这弥勒佛坠子......怎么像龙头六十大寿丢的那枚?\"
刘天尧趁机掷出剁鱼刀,刀刃扎进光头脚背的瞬间,阿豹的狼牙棒已砸碎另外两人的膝盖骨。陈小川摸到控制台猛推操纵杆,货舱里的铁椅突然弹射出钢丝网,将三个打手裹成蚕蛹。
\"别弄死!\"刘天尧踩住光头的手腕,\"说清楚这些女人从哪......\"
光头突然咬断舌头,喷出的血雾里混着半颗金牙。阿豹扒开他衣领,后脊梁赫然纹着幅《钟馗嫁妹》——小鬼抬的棺材上刻着\"刘氏芸娘之柩\"。
\"你娘的坟是衣冠冢。\"陈小川咳嗽着翻开绣帕,\"当年青龙会怕她怨气太重,把尸首分成九段埋在码头九个方位......\"
货船突然靠岸。对岸乱葬岗飘着磷火,七八个黑影正在刨坟。阿豹的瞳孔突然缩成针尖——那个穿碎花袄的少女,手腕上正系着他当年用麻绳编的蚂蚱!
\"小妹!\"阿豹踹开舱门就要跳船。刘天尧拽住他后腰带,却被蛮力带着跌进腥臭的江水里。两人在浮尸间扑腾时,岸上传来少女的尖叫——她的辫子被刨坟人攥住,头油味混着尸臭飘过来。
刘天尧潜到船底,用剁鱼刀割断锚链。铁锚砸向岸边的瞬间,陈小川在船上点燃浸过鱼油的缆绳。火龙窜起的刹那,刘天尧看见少女回头——她的右眼是浑浊的灰白色,左脸爬着蜈蚣似的烫伤。
\"那不是你妹!\"刘天尧拽住阿豹的脚踝,\"你妹被拐那年,我在孤儿院见过她的......\"
阿豹反手一拳砸在他鼻梁上。混着血腥味的江水灌进口腔时,刘天尧摸到江底沉着的石碑——青苔覆盖的碑文记载着二十年前的中元节,青龙会在此沉过九口黑棺。
岸上突然响起唢呐声。八个纸扎人抬着血轿子从坟堆后转出,轿帘掀开的刹那,苏婉的声音幽幽传来:\"天尧,孩子的胎心......在龙王庙听过......\"
刘天尧浮出水面,正对上轿中人的眼睛。那女人穿着苏婉的白大褂,腹部隆起,袖口却露出青龙会的龙鳞刺青。她抛来半张产检单,背面是血画的路线图,终点标着\"芸娘柩,癸亥年腊月封\"。
阿豹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哀嚎。他的狼牙棒深深扎进岸边柳树,树皮里嵌着枚生锈的铃铛——正是小妹失踪那日,辫梢系着的铜铃铛。
\"是往生咒。\"陈小川趴在船沿咳血,\"这些尸体额间朱砂掺了尸油,专勾至亲之人的魂......\"
对岸树林突然惊起飞鸟,数十支火箭划破夜空。刘天尧拽着阿豹躲到石碑后,听见火箭射中轿子发出的闷响。血轿燃起的瞬间,他看清轿顶悬着的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燃烧的轿子,而是老K被吊在赌场霓虹灯架上的画面。
\"回船上!\"陈小川扔下缆绳,\"青龙会要沉船灭......\"
话没说完,货船底部传来木板碎裂声。二十具女尸突然集体睁眼,腐烂的手指抓住刘天尧的脚踝往下拖。阿豹的狼牙棒砸碎三颗头颅,却从颅腔里滚出裹着油纸的账本残页——正是记载着青龙会与各帮派分赃的生死契。
刘天尧在腥臭的江水中展开残页,泛黄的纸页上按着七个血手印,其中一个缺了无名指指节——正是老K被砍断手指的伤口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