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墓穴的边缘区域,风沙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黄色,空气中弥漫着金属锈蚀与某种腐败有机物混合的怪味。沙舟如同疲惫的巨兽,静静蛰伏在一片相对稳定的、由巨大黑色岩石构成的背风处。相位偏移灵纹如同无形的护盾,暂时屏蔽了外界的追踪,但也像墨衍所说,每分每秒都在消耗着宝贵的能量。
暂时的安全,并不意味着安逸。墨璃倚靠在一块冰冷的黑岩旁,仅存的左臂无意识地摩挲着心口那深紫色的纹路。蚀毒被夜枭之血压制后带来的平静只是表象,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被囚禁的力量在蛰伏,在积蓄,如同暗流在冰面下涌动。阿七留下的银芒封印与夜枭的诡异黑血在她体内形成了一种微妙的、脆弱的平衡,但这平衡能维持多久?三十日的倒计时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更重要的是,她厌倦了无力感。面对沙蚺袭击时的束手无策,面对通缉令时的愤怒与担忧,都让她渴望力量,渴望能够掌控自身命运、甚至保护他人的力量。她身体里这股被视为诅咒的蚀毒,难道只能带来痛苦和毁灭吗?
一个念头,在她目睹哥哥以灵纹编程巧妙化解追踪危机后,如同种子般破土而出——既然无法根除,何不尝试驾驭?既然这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何不将它转化为自己的武器和护甲?
这个想法大胆而疯狂,充满了不可预知的风险。但她没有犹豫。
她找到炎拓,直言不讳:“炎拓首领,我需要一些东西——最坚韧的沙蜥鳞片,最好是成年雄性首领背部的逆鳞;还有你们处理兽筋时剩下的边角料,越有韧性越好;如果可能,再给我一些你们用来鞣制皮革的、混合了特殊矿物的酸性黏液。”
炎拓挑了挑浓眉,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断了一腿却眼神灼灼的丫头,咧嘴笑了:“怎么?想自己弄件家伙事儿?有胆色!哈鲁!”他朝正在不远处打磨骨矛的工匠喊道,“带她去材料库,她要什么,只要库里有,随便拿!”
在哈鲁沉默的引导下,墨璃来到了沙舟上那个由巨兽颅骨改造的简陋材料库。里面堆满了各种兽骨、矿石、皮革和奇奇怪怪的沙漠生物材料。她仔细挑选着,指尖拂过那些冰冷或粗糙的物件,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特性。沙蜥逆鳞坚硬且带有微弱的能量抗性,老韧的凶兽筋腱充满弹性,而那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酸性黏液,则让她体内的蚀毒产生了一丝微弱的“食欲”。
她没有专业的锻造工具,也没有高深的灵纹知识。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对蚀毒那日渐清晰的感应,以及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材料特性的直觉。
过程是笨拙而艰难的。她仅凭一只手,试图将鳞片打磨穿孔,将筋腱切割成合适的长度。假肢在精细操作上几乎帮不上忙,反而因为动作不协调而几次弄伤了自己。但她毫不在意,眼神专注得可怕。
夜枭不知何时出现在材料库门口,如同一个沉默的观察者。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墨璃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重新开始。兜帽下的目光,似乎落在她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的左臂,以及她心口那随着情绪波动而隐隐发亮的深紫纹路上。
当墨璃第三次试图将一根筋腱穿过鳞片孔洞却因为手抖而失败时,夜枭终于动了。他走到她身边,伸出那覆盖着金属利爪的右手,没有直接帮忙,而是用爪尖在旁边的沙地上,划出了几个极其古怪、扭曲的符号。
那并非已知的任何一种灵纹,更像是一种古老的、蕴含着某种生命融合与能量引导奥秘的图腾。
“能量,需要路径。”夜枭的声音依旧沙哑,“你的毒,是活的。强迫它,不如引导它。”
墨璃怔怔地看着那些符号,虽然无法完全理解,但内心深处仿佛有什么被触动了。她体内的蚀毒,似乎也对那些符号产生了某种微弱的共鸣。
她不再试图用蛮力去“制造”一件盔甲,而是开始尝试“沟通”与“引导”。
她将挑选好的材料摊开在自己面前,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她将心神沉入体内,主动去触碰那被封印、被压制的蚀毒。起初,蚀毒如同受惊的毒蛇,躁动不安,带来阵阵刺痛。但她没有退缩,以强大的意志力,传递出“合作”而非“对抗”的意念。
她回忆着夜枭划下的符号,将其神韵而非形状,融入自己的意念中。然后,她引导着一缕极其细微、受到她意念影响的蚀毒,缓缓渗透出掌心,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缠绕上那些沙蜥鳞片和兽筋。
奇迹发生了!
那紫黑色的蚀毒,并未腐蚀这些材料,反而如同最灵巧的工匠,开始自主地“改造”它们!蚀毒渗透进鳞片的微观结构,使其变得更加坚韧,表面甚至浮现出与墨璃心口纹路相似的、但更为细密的紫色脉络;它缠绕着兽筋,使其弹性大增,并赋予了其一种奇异的能量传导特性!
在墨璃的引导下,这些被蚀毒“活化”的材料,开始自行组合、拼接!一片片鳞甲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彼此扣合,筋腱穿梭其间,形成内在的支撑和连接网络。整个过程,充满了某种诡异而原始的美感。
炎拓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看着那逐渐成型的、流淌着暗紫色光泽的轻甲,啧啧称奇:“嘿!丫头,你这手可比老哈鲁敲敲打打有意思多了!”
几天不眠不休的尝试与调整后,一件覆盖了胸腹、肩背及左臂关键部位的轻甲终于完成。甲胄呈现出暗沉的、仿佛历经岁月洗礼的金属质感,但细看之下,表面有细微的紫色脉络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给人一种活物的错觉。
墨璃将其穿戴在身上。轻甲出乎意料地贴合,几乎感觉不到重量,那紫色的脉络与地心口的纹路连接在一起,仿佛成为了她身体延伸出去的一部分。
“试试看?”炎拓饶有兴致地拎起一根用于测试的、碗口粗的硬木桩。
墨璃点头,深吸一口气,集中意念。她没有做出任何防御动作,但当炎拓抡起木桩狠狠砸向她覆盖着鳞甲的左肩时——
“嘭!”
一声闷响!木桩接触鳞甲的瞬间,那部位的紫色脉络骤然亮起!鳞甲表面仿佛覆盖了一层极其粘稠坚韧的能量膜,不仅完全吸收了冲击力,更是从被击中的点,自动分泌出几滴紫黑色的、如同活物般的毒液,沿着木桩迅速蔓延,所过之处,坚硬的木材如同被强酸腐蚀般迅速变得酥脆、发黑!
炎拓吓了一跳,赶紧扔掉木桩,只见那木桩落地后,短短几息间便化作了一滩黑水,滋滋作响。
“嘶……好东西!”炎拓眼睛一亮,“不仅能抗揍,还能反咬一口!”
墨璃也感受到了变化。这蚀毒共生甲仿佛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心念一动,便能调动其中的力量。她尝试着将更多蚀毒注入甲胄,胸甲正中的紫色脉络猛地亮起,甲胄表面瞬间覆盖上一层凝实的、如同紫色晶石般的光晕,防御力似乎大幅提升。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强烈的虚弱感和心口纹路传来的灼痛。她立刻停止了能量注入,晶石化光晕消退。
“看来不能随便用,”墨璃喘息着总结,“消耗的是我本身的蚀毒储备和生命力。每次强化防御,都会加速我自身的蚀变。”
夜枭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忽然开口:“甲胄的活性,依赖于你体内的平衡。我的血,阿七的封印,以及你哥哥之前留下的秩序之力残留,都在影响它。过度使用,可能会打破平衡,后果难料。”
他的话如同冷水,让墨璃刚刚因成功而升起的兴奋冷却下来。这身甲胄,既是护身符,也可能是一剂更猛的毒药。
然而,墨璃抚摸着冰冷而充满力量的甲胄表面,眼神却愈发坚定。
“至少,”她轻声道,“现在,我有了选择战斗的权利。”
她看向远方灰黄色的沙暴,那里是流沙墓穴的深处,隐藏着更多的未知与危险。有了这身蚀毒共生甲,她不再是需要被时刻保护的累赘。
沙舟即将再次启程,深入那片吞噬了无数生命的墓穴。而这一次,墨璃将身着属于自己的“诅咒”与“祝福”,并肩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