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将自己反锁在办公室内侧那间物理隔离室时,厚重的钢质门在身后发出 “咔嗒” 一声闷响,像是切断了与外界所有的关联。
这间十平米左右的房间经过军工级改造,墙面是双层防爆蜂窝铝板,中间夹着 5 毫米厚的铅板,既能屏蔽所有无线信号,又能隔绝声音传导 —— 连隔壁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在这里都成了虚无。
地面铺着深灰色防静电胶垫,踩上去没有半点声响;唯一的 “窗户” 是封死的,用遮光防火板覆盖,只在天花板嵌着两盏嵌入式 LEd 灯,光线冷白得有些刺眼,将房间里的一切照得纤毫毕现。
房间正中央的金属工作台上,放着一台通体黑色的工业级计算机。
这是省厅特制的 “断网终端”,主板拆去了所有无线模块,网线接口被物理封堵,唯一的外部连接口是前置的两个 USb 2.0 接口,且每个接口都装有防数据复制的硬件锁。此刻它正处于待机状态,屏幕是深黑色,只有电源灯亮着微弱的绿光,像黑暗中蛰伏的眼睛。
陈默走到工作台前,先戴上防静电手环 —— 手环另一端的夹子牢牢固定在工作台的接地柱上,确保操作时不会产生静电损坏芯片。
他从内袋里取出一个银色的万宝龙钢笔盒,指尖摩挲着盒面的浮雕花纹 —— 这是上周周若雪在咖啡馆 “无意” 遗落的,当时她只说 “里面有能用的东西”,却没多说一个字。
陈默旋开笔帽,拧下笔杆尾部的金属螺帽,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芯片:它通体银白,边缘刻着细密的电路纹路,顶端是微型 USb 接口,表面还贴着一层透明的防刮膜,显然是精心保存过的。
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特制的适配器 —— 铝合金外壳,只有打火机大小,一端是适配芯片的微型接口,另一端是标准 USb 插头,侧面还刻着一个小小的 “防复制” 标识。
陈默的指尖有些发凉,他深吸一口气,先将适配器插入计算机的 USb 接口。“咔” 的一声轻响,计算机的指示灯闪烁了两下,屏幕依旧漆黑。
接着,他捏着芯片的边缘,对准适配器的微型接口缓缓推入 —— 动作慢得像是在拆解炸弹,生怕稍一用力就损坏这唯一的线索。芯片完全插入的瞬间,计算机的电源灯突然从绿色变成橙色,屏幕亮起,弹出一行白色的小字:“检测到加密存储设备,需输入访问密码”。
陈默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开始尝试他能想到的、与周若雪相关的密码。第一个是她的生日 ——,按下回车后,屏幕弹出红色的 “密码错误” 提示,伴随一声短促的蜂鸣,像是在警告。
他皱了皱眉,又试了她毕业的大学简称 “NJU” 加上入学年份 “2007”,依旧错误。接着是她之前提过的、母亲留下的旧手表的品牌 “pAtEK”,甚至是她上次见面时提到的、喜欢的钢琴曲《月光》的英文 “mooNLIGht”—— 每一次输入,都以红色的错误提示告终。
屏幕上的错误次数从 “1\/5” 跳到 “2\/5”,再到 “3\/5”,陈默的眉头越拧越紧:周若雪不会设置毫无关联的密码,难道是自己漏掉了什么?
就在他盯着屏幕思索,指尖无意识地敲击桌面时,计算机屏幕突然黑了一瞬,像是电压不稳。
下一秒,一个淡灰色的文本文件自动弹出,窗口很小,只有巴掌大,字体是最普通的宋体五号字,里面只写了一行字:“试试今天的日期,反过来。”
陈默的心猛地一跳 —— 他差点忘了,周若雪总喜欢用这种 “逆向思维” 的小把戏,比如上次给他传递情报时,就把关键信息写在了文件的页脚反向处。
他立刻看向工作台角落的台历 —— 今天是 10 月 15 日,按习惯应该是 “”(注:原文未提具体年份,此处为合理补充)。
但 “反过来” 是按日月年还是年月日?他犹豫了两秒,先输入 “”(年月日反向),按下回车的瞬间,手心已经冒出了汗。
屏幕停顿了两秒,红色提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绿色的 “密码验证通过,正在加载数据”—— 成功了!陈默松了口气,后背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他抬手擦了擦额角,才发现自己刚才竟忘了呼吸。
芯片的存储空间很快加载完成,打开 “我的电脑”,里面只有一个名为 “dAtA” 的文件夹,大小不到 1Gb,与 8Gb 的芯片容量相比,显得格外精简。
文件夹里没有文档,没有图片,只有五个音频文件,文件名简单到极致:“1.wav”“2.wav”“3.wav”“4.wav”“5.wav”,修改日期都是同一个 —— 上周三,正是周若雪与他见面的前一天。
陈默戴上那副 Sennheiser hmp-200 专业降噪耳机,将音量调到适中,指尖悬在 “1.wav” 上,深吸一口气后,双击打开。
耳机里先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声,随即涌入模糊的背景音:舒缓的古典乐,像是巴赫的《G 弦上的咏叹调》,音量很轻,像是从远处的音响里飘来;偶尔有水晶杯碰撞的 “叮” 声,清脆悦耳;还有几句模糊的人声,像是法语,断断续续的,应该是餐厅服务员在应答。
接着,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声响起 —— 陈默立刻辨认出,这是金广发的声音!
与公开场合的爽朗不同,此刻他的语调带着一丝慵懒,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每个字都咬得很稳,像是在下达指令。
“那件事啊,放心,” 金广发的声音顿了顿,背景里传来他轻敲桌面的声音,“已经安排‘特殊处理’了 —— 老张那边打过招呼,流程上会‘走绿色通道’,不会卡在审批科。”
耳机里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很轻,像是刻意压低了音量,只能听到 “谢谢金总”“麻烦您了” 之类的应和,音色模糊,无法分辨身份。
金广发又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嗯,对,还是按‘老规矩’办 —— 后续的‘清洁’工作让小李盯紧点,不要留任何‘手尾’,尤其是账目那边,别让人抓到把柄。”
陈默的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安静的隔离室里格外清晰。
“特殊处理”“绿色通道”“老规矩”“清洁工作”“手尾”—— 这些词语他并不陌生,之前查金广发旗下的一个地产项目时,就有线人提过 “老规矩” 是指 “阴阳合同”,而 “清洁工作” 则是销毁原始凭证。
但单靠这几句话,根本无法作为证据 —— 没有项目名称,没有人名,没有金额,一切都像是在 “打哑谜”。
他接着打开 “2.wav”,背景音变了:轻微的引擎轰鸣声,很平稳,像是高端轿车在匀速行驶;偶尔有轮胎碾过路面的 “沙沙” 声,还有空调出风口的微弱风声。
金广发的声音比之前更沉,像是在和身边的人说话:“资产评估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会用‘那个标准’—— 就是去年城南项目的评估方法,你放心,绝对值这个价,不会让你吃亏。”
对方的声音依旧模糊,只发出 “嗯”“明白” 的回应。陈默的眉头皱得更紧:“那个标准” 极有可能是指 “高估资产价值”,方便抵押套现,但没有评估报告,这依旧只是猜测。
“3.wav” 的背景最安静,只有空调运行的低鸣声,偶尔有纸张翻动的 “哗啦” 声,应该是在办公室里。金广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资金出境‘路’已经铺好了,通过‘老朋友’的渠道 —— 就是香港那边的李总,他的离岸公司很安全,下周就能到账。”
“4.wav” 则是在一个更嘈杂的环境里,背景有酒杯碰撞声和人群的低语声,金广发的声音压得更低:“那边的人不太懂事,需要敲打一下 —— 你让‘相关部门’去关心关心他的工地,比如消防检查,或者环保评估,让他知道厉害就行,别太过火。”
听到这里,陈默已经记满了半本笔记本,每一页都画着横线,标注着 “疑似阴阳合同”“疑似操纵评估”“疑似非法资金出境”“疑似滥用权力施压”。
但他心里清楚,这些都只是 “疑似”—— 没有具体指向,没有实证,就算拿到法庭上,也会被金广发的律师轻易反驳。
他有些挫败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捏了捏眉心,准备打开最后一个音频文件 “5.wav”,心里已经做好了 “又是暗语” 的准备。
“5.wav” 的背景很安静,只有金广发和另一个人的对话,内容依旧是关于 “某个项目的审批”。陈默一边听,一边无意识地记录,就在对话即将结束,背景里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声音 ——“当……”
一声,很轻,却像惊雷一样炸在陈默的耳边。他立刻按下暂停,将音量调到最大,倒回三十秒,重新播放。“…… 你放心,下周就能有结果。”
金广发的声音落下,两秒后,“当…… 当…… 当……”,三声悠远的钟声,音色低沉浑厚,带着一种古老的金属质感,余韵很长,大约持续了两秒才消散。陈默又倒回,反复听了五遍,终于数清:总共六声,每声间隔两秒,前三声稍重,后三声稍轻,像是某种固定的节奏。
这不是城市里常见的电子钟 —— 电子钟的声音尖锐,没有余韵;也不是普通小区的报时钟,那些钟的音色偏薄。这钟声更像是…… 陈默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历史建筑里的铜钟,比如老教堂,或者百年钟楼?
他想起之前查过的本市历史建筑名录,里面提到过几座有钟楼的建筑,但具体是哪一座,他一时想不起来。
陈默立刻将 “5.wav” 导出,复制到三个不同的加密移动硬盘里,每个硬盘都用不同的密码加密,然后将其中两个锁进工作台的保险柜,剩下一个放在口袋里。他又给 “5.wav” 加上了红色的 “重点” 标记,在笔记本上写下:“钟声:6 声,间隔 2 秒,浑厚有余韵,疑似历史建筑钟楼,需比对声学数据库。”
做完这一切,他摘下耳机,隔离室里只剩下计算机运行的微弱嗡鸣。陈默看着屏幕上的五个音频文件,心里却翻涌着疑惑:周若雪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她是金广发的助理,按理说应该站在金广发那边,但她却偷偷录下这些音频,还精心设置密码传递给自己。是因为良心发现?还是因为和金广发有矛盾,想借自己的手扳倒他?或者…… 她还有更深的目的?
他想起上周见面时,周若雪的眼神:提到金广发时,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咖啡杯,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恐惧,又像是憎恨。
当时他没在意,现在想来,那或许是她内心的挣扎。但这些都只是猜测,周若雪就像一个谜,她递出的这把 “钥匙”,到底是通往真相的门,还是另一个陷阱?
陈默关掉计算机,拔掉适配器和芯片,将芯片重新放回万宝龙钢笔盒,锁进内袋。他站起身,走到隔离室的门边,手放在门把手上,却没有立刻打开。
他知道,接下来的调查有了两个方向:一是继续追查金广发的资金流,从 “阴阳合同”“非法出境” 这些线索里找实证;二是从这声神秘的钟声入手,找到金广发进行秘密谈话的地点 —— 那个隐藏在都市里的 “声音坐标”。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是副队长老张:“陈队,省厅那边来电话,问音频分析的进展怎么样了。” 陈默深吸一口气,拧开门锁:“老张,准备一下,明天我要去省厅技术科 —— 这次有个关键线索,可能需要声学数据库帮忙。”
他的声音很稳,眼底却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 那声悠远的钟声,就像黑暗中的一点星火,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下一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