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隙边缘的风里裹着铁锈味的血腥气。
禺狨王的指尖在阵盘上连点七下,青铜古纹突然爆出刺目金光,将砸落的断剑残碑悉数弹向两侧。
那些刻着上古符文的残片撞在虚空中迸出火星,却在触及阵盘光罩的刹那如冰雪消融——这是他用三百年寿命祭炼的「星垣锁」,此刻正发出蜂鸣般的哀鸣,光罩上蛛网似的裂痕比一刻钟前又多了三道。
“老禺!”孙悟空从裂隙缺口跃出时,衣襟被空间乱流割得褴褛,发间沾着暗紫色的碎晶,“你这破阵盘还能撑多久?”
“撑到你那泼猴脑袋清醒为止。”禺狨王头也不回,额角青筋暴起,“裂隙里的混沌本源在逆流,父神投影散了,但祂留的后手比想象中狠。刚才那波残碑不是自然坠落——”他突然顿住,阵盘中央的星图猛地扭曲成漩涡状,“是有人在推波助澜。”
话音未落,下方裂隙深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暗紫色虚空里的幽蓝光斑骤然膨胀,像无数眼睛同时睁开。
孙悟空握紧金箍棒,后颈龙印与眉心佛印同时灼烧,那是混沌本源与大日如来经在共鸣——他能清晰感知到,裂隙底部有某种被封印的存在正在苏醒,每一次震颤都在剥离空间法则。
“我去归墟再取一部分赤焰之力!”红孩儿的声音突然从左侧传来。
少年踩着一团跳动的火焰掠过众人头顶,火尖枪在掌心转了个花,额间金印映得眼底通红,“赤焰是混沌青莲的伴生火种,能暂时镇住空间乱流!上次在火云洞试过时——”
“不行。”禺狨王打断他,阵盘光罩突然收缩半寸,“归墟海眼的封印上个月刚被九头虫撞开过,现在里面的‘东西’比以往更凶。你那点混沌魔气——”
“我扛得住!”红孩儿猛地扯下腰间的混天绫,火红色绸缎在风中猎猎作响,“当年我娘用芭蕉扇把我扔进赤焰池炼体时,你还在三十三重天看星星呢!”他冲禺狨王挤了挤眼睛,又转向孙悟空,“大圣,等我带火回来,咱们再把这破裂隙掀个底朝天!”
不等回应,少年已化作一道赤芒没入云层。
禺狨王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再阻拦——归墟赤焰确实是目前唯一能稳定空间结构的东西,而红孩儿作为混沌魔气的容器,确实比他们更适合接触这种狂暴能量。
“天真。”
冷冽的声音从头顶降下。
众人抬头,只见杨戬踏在一朵墨色阴云上,三尖两刃刀斜指地面,第三只眼泛着冷铁似的幽光。
他的银甲上沾着未干的血渍,显然刚从某处战场赶来,“父神已经启动了终极审判,你们现在做的一切,不过是给将死之人换副棺材。”
“你倒挺会挑时候。”孙悟空将金箍棒往地上一杵,嘴角扯出冷笑,“上回在灌江口被我一棒砸断七十二根锁妖柱,现在伤好了?”
杨戬的第三只眼突然睁开,一道刺目金光直射裂隙屏障。
那光看似柔和,触到阵盘光罩时却发出刺耳的尖啸,光罩上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禺狨王瞳孔骤缩——这是天道监察光,专门用来破解一切非天道本源的封印。
“拦住他!”禺狨王低喝一声,指尖掐出法诀。
阵盘突然爆发出万丈星光,十二颗本命星子从他背后浮现,化作锁链缠向杨戬。
杨戬却不闪不避,三尖两刃刀横斩,星链触及刀锋的瞬间便寸寸崩裂。
他的第三只眼光芒更盛,裂隙屏障上的裂痕里渗出幽蓝光芒,那是空间乱流即将暴走的前兆。
“你们护着裂隙,我来拖住他!”禺狨王反手抽出腰间的九节鞭,鞭身缠着七十二道雷纹,“这鞭子当年抽过无支祁的龙筋,今天倒要试试抽你这执法神的骨!”
九节鞭破空而至时,杨戬终于动了。
他足尖点地,身影化作流光避开鞭影,三尖两刃刀却在同时刺向禺狨王心口。
两人的战斗瞬间白热化,刀光鞭影搅得风云变色,连裂隙边缘的空间都出现了细碎的涟漪。
“年轻人,戾气太盛,只会烧了自己。”
苍老的声音像春风拂过战场。
一道青影突然插入战团,镇元子手持天地宝鉴,宝鉴表面流转着山河日月的虚影,恰好接住杨戬劈下的一刀。
刀与宝鉴相触,竟发出金铁交鸣般的回响,杨戬的虎口被震得发麻,倒退三步才稳住身形。
“地仙之祖?”杨戬眯起眼睛,“你不在五庄观守着人参果树,倒来掺这趟浑水?”
“因果缠到门前,总不能装聋作哑。”镇元子轻抚长须,宝鉴微光流转,将两人的余波尽数化解,“你可知混沌青莲为何分裂?”
“那是上古神魔大战的余波。”杨戬皱眉,“这是三界典籍里写的。”
“典籍?”镇元子摇头,宝鉴突然映出一片青莲虚影,“当年青莲有三十六片花瓣,每片都能演化一方世界。可你看——”他指尖轻点,青莲突然片片碎裂,“是父神亲自捏碎了花瓣。祂要在碎片里种出‘种子’,筛选出能承受混沌本源的继承者。”
“继承者?”禺狨王猛地抬头,“你是说……”
“孙悟空。”镇元子直视他的眼睛,“灵明石猴天生契合混沌法则,父神布了十万年的局,就是要让他在裂隙崩塌时觉醒本源。可计划总赶不上变数——”他看向正在裂隙边缘感知本源波动的孙悟空,“这猴子的佛印,你以为只是紧箍咒的余韵?”
杨戬的第三只眼突然收缩。
他盯着孙悟空眉心的金印,突然冷笑:“所以你们想让他打破父神的计划?痴人说梦。”话音未落,他已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只留下一句话在风中回荡:“真正的审判,将在月蚀之夜降临。”
“月蚀?”禺狨王握紧九节鞭,“他说的审判……”
“不必急着猜。”镇元子将宝鉴收入袖中,“去看看那孩子吧,归墟的路,没那么好走。”
归墟海眼的黑暗比想象中更浓。
红孩儿踩着火焰冲进漩涡时,四周的海水突然化作无数手臂,青灰色的指甲刮得他皮肤生疼。
他咬着牙催动火尖枪,赤焰在枪尖凝成红莲,那些手臂触到火焰便发出刺耳的尖叫,化作黑雾消散。
越往深处,压力越大,他的混沌魔气开始不受控制地外溢,在身周形成紫色光罩,与赤焰的红光纠缠不休。
“小娃娃,胆子倒大。”
沙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红孩儿的火焰突然一顿,他看见前方悬浮着一团赤红色的光,那光里隐约能看见青莲花瓣的纹路——正是他要找的赤焰之力。
可在赤焰下方,漂浮着一颗布满裂痕的头颅,白发散乱,双眼却如活物般转动。
“赤焰残念……”红孩儿想起镇元子说过的话,归墟镇压着混沌青莲的残魂,“我是来取赤焰的,你拦不住我。”
“取?”残念的声音里带着嗤笑,“三百年前有个穿龙鳞甲的蛮子也这么说,结果被我烧得连魂魄都不剩。你这小身板,装着混沌魔气又如何?赤焰的温度,能融了先天灵宝。”
红孩儿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能感觉到赤焰传来的热度正在灼烧他的经脉,可裂隙那边的情况容不得他退缩。
他咬碎舌尖,鲜血喷在火尖枪上,赤焰突然暴涨三尺:“我娘说过,红家的人,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残念的笑声戛然而止。
赤焰突然化作千万道火蛇,铺天盖地缠向红孩儿。
他的混天绫被烧得只剩半截,火尖枪的枪杆开始融化,连混沌魔气形成的光罩都出现了裂痕。
但他的眼神越来越亮,仿佛要把最后一丝生命力都点燃——他看见裂隙边缘的阵盘光罩,看见禺狨王紧绷的侧脸,看见孙悟空握着金箍棒的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给我……镇!”
红孩儿的嘶吼震得归墟海眼剧烈震颤。
赤焰残念的头颅突然炸裂,赤焰之力化作一团跳动的火焰没入他的掌心。
他的身体开始透明,像被风吹散的纸人,可他仍咬着牙攥紧火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向裂隙方向。
当他的身影出现在裂隙边缘时,已昏迷不醒。
掌心的火焰却仍在燃烧,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仿佛随时会消散。
禺狨王接住他时,能感觉到那团火焰里蕴含的狂暴能量。
他抬头看向裂隙,此时的光罩裂痕已蔓延至九成,空间乱流的幽蓝光芒几乎要吞噬整个裂隙边缘。
镇元子站在他身侧,望着那团火焰轻声道:“赤焰之力,该用了。”
禺狨王深吸一口气,将红孩儿轻轻放在地上。
他的指尖悬在火焰上方,能清晰感知到火焰里跳动的青莲残韵——这或许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裂隙深处,幽蓝光芒突然大盛。
一场更剧烈的震颤,正在酝酿。
禺狨王屈指轻叩红孩儿掌心,那团赤焰便如活物般腾起三寸,在他指尖跃动。
火焰边缘泛着青莲纹路的金芒,与阵盘上的星垣古纹产生共鸣,发出清越的鸣响。
他深吸一口气,将左手按在阵盘中央的星图核心,右手虚引赤焰,喉间溢出低哑的咒语:“星垣为骨,赤焰为血,封!”
赤焰应声没入阵盘。
刹那间,青铜古纹迸发出比之前更盛十倍的金光,原本蛛网密布的光罩开始泛起涟漪,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
裂隙深处的幽蓝光芒被金光压制,空间乱流的轰鸣渐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住了喉咙。
红孩儿的混沌魔气突然从体表溢出,紫雾与赤焰的金芒缠绕,在他身周形成双色漩涡——这是两种混沌本源能量的自发共鸣,连昏迷中的少年都皱起了眉,额角渗出冷汗。
“稳住了。”镇元子抚须轻叹,天地宝鉴在袖中微微发烫,“赤焰与星垣锁本是同源,当年青莲陨落时,一片花瓣化星垣,半片蕊心成赤焰……小友这一手,倒是应了天数。”
禺狨王没有接话。
他的指尖仍按在阵盘上,神识如蛛丝般蔓延至裂隙边缘的每一寸空间。
突然,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在光罩与裂隙的交界处,一道极淡的暗金色符文正随着空间波动明灭,符文中心流转着细若游丝的天道法则,像一根扎进肉里的银针。
“杨戬的监天印。”禺狨王低喝一声,屈指弹出一道星芒。
星芒触及符文的瞬间,符文突然暴涨三寸,化作一只金睛鸟的虚影,尖啸着冲破光罩,向三十三重天方向急掠而去。
“果然。”禺狨王攥紧九节鞭,鞭身的雷纹因愤怒而噼啪作响,“那厮表面上退走,实则留了后手。这监天印一旦传回天道,父神的爪牙怕是要提前降临。”
“提前?”孙悟空扛着金箍棒走过来,眉心佛印与后颈龙印同时发亮,“那老东西的局布了十万年,难道还怕我们掀了棋盘?”
“怕的不是掀棋盘。”镇元子摇头,宝鉴突然映出星空中的月相——此刻的月亮已缺了一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下去,“月蚀之夜,是阴阳交泰、法则最薄弱的时刻。父神要在那时抽取裂隙里的混沌本源,而你们……”他看向孙悟空,“是这局里最关键的棋子。”
裂隙深处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众人抬头,只见原本被压制的幽蓝光芒中,浮现出一道若隐若现的黑影。
那黑影似龙非龙,似云非云,周身缠绕着断裂的时空乱流,每一次蠕动都在撕裂空间。
孙悟空的金箍棒突然发出嗡鸣,自动从他手中飞起,尖端直指那黑影——这是自他从东胜神洲出海以来,金箍棒第二次自主反应。
“那是……”禺狨王眯起眼,神识触到黑影的刹那,竟感到一阵来自远古的心悸,“烛龙?”
“烛龙?”孙悟空挑眉,伸手接住飞回的金箍棒,棒身仍在震颤,“那不是传说中睁眼为昼、闭眼为夜的古神?”
“传说?”镇元子的目光变得深远,“当年神魔大战,烛龙以身为饵引父神入瓮,被斩成九段。祂的残魂,早该散在混沌里了……”他顿了顿,宝鉴上的青莲虚影突然与黑影重叠,“但现在,祂的气息混着裂隙里的本源波动……”
裂隙深处的黑影突然剧烈扭曲,仿佛在回应某种召唤。
孙悟空感觉后颈的龙印烫得惊人,连佛印都泛起暖光——两种力量从未如此和谐过。
他握紧金箍棒,望着那道黑影轻声道:“看来,这裂隙里的秘密,比我们想的还多。”
月蚀的阴影已笼罩半边天空,暗紫色的光晕中,黑影的轮廓愈发清晰。
禺狨王望着逐渐稳定的裂隙屏障,又看了看仍在昏迷的红孩儿,终于松开了紧攥的九节鞭:“先把红孩儿送回火云洞,他需要碧游宫的续命丹。至于这裂隙……”他看向孙悟空,“等月蚀彻底降临,怕是有场硬仗要打。”
孙悟空望着裂隙深处的黑影,金箍棒在掌心转了个花,嘴角扬起熟悉的弧度:“硬仗?我老孙这辈子,就没怕过硬仗。”
夜风卷着铁锈味的血腥气掠过众人,裂隙深处的黑影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那声音像是来自时空的尽头,又像是就在每个人的心底。
镇元子望着宝鉴中逐渐重合的青莲与龙影,轻轻叹了口气:“因果,终究还是绕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