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冲天的大火毫无预兆地从叛军营地核心炸开,瞬间吞噬了夜空!
不是一处,而是数处!粮草囤积区、器械堆放场、甚至靠近中军的位置!火势起得极其凶猛和刁钻,如同地火喷涌,带着硫磺和火油的味道,疯狂蔓延!
“走水了!!”
“粮草!我们的粮草!”
“中军!中军那边也起火了!”
凄厉的、变调的惊呼和警锣声瞬间将死寂的叛军大营撕得粉碎!比之前任何一次混乱都要彻底,都要恐慌!因为这火,烧的是他们最后的希望,烧的是他们统帅的根基!
睡眠中的士兵惊惶失措地冲出营帐,像无头苍蝇般乱撞,有的甚至衣不蔽体。军官的呵斥声被更大的恐惧浪潮淹没。救火?往哪里救?到处都是火!整个营地仿佛坠入了炼狱!
而就在这片极致的混乱和光暗交错之中——
太原城那扇沉寂了数日的城门,轰然洞开!
吊桥重重砸下!
没有呐喊,没有战鼓。
只有一片沉默的、如同钢铁洪流般的黑色骑兵,如同来自幽冥的死亡使者,无声地涌出城门,然后骤然加速,向着那片陷入火海和恐慌的叛军大营,发起了冲锋!
萧彻一马当先,玄甲吸收了周围所有的火光,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如同淬火的寒星,死死盯着那杆在火焰和混乱中疯狂摇曳、却依旧顽固矗立的“晋”字王旗!
与此同时——
叛军大营内部,那些早已被萧彻暗中策反、或安插下的钉子,也同时爆发!
他们并非大规模叛乱,而是精准地制造着更大的混乱:一小队人突然砍倒帅旗,另一队人疯狂敲打着“官军破营”的铜锣,还有人故意点燃更多的帐篷,甚至对着救火的人群放冷箭!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内忧外患,天崩地裂!
叛军彻底崩溃了。
他们根本不知道敌人在哪里,不知道有多少敌人,不知道是该救火还是该抵抗。军心在瞬间土崩瓦解,求生本能压过了一切。无数人丢下武器,哭嚎着四散奔逃,互相践踏。
营门处的抵抗微弱得可怜。狄猛试图组织起的防线,瞬间就被内外夹击的恐怖洪流冲得七零八落。他本人也被数名突然反水的“自己人”缠住,眼睁睁看着那黑色的骑兵洪流如同热刀切牛油般,轻而易举地撕裂了他仓促组织的阵线,直插营地心脏!
“挡住他们!保护王爷!”狄猛目眦欲裂,嘶声狂吼,却被混乱的人潮裹挟着,寸步难行。
萧彻根本无视沿途零星的抵抗,他的骑兵队伍像一支烧红的铁矛,不顾一切地向着中军大帐猛刺!所有拦在面前的,无论是人还是营帐,都被无情地碾碎!
距离在飞速拉近!
他已经能看清中军大帐前,那些惊慌失措、试图组成人墙的亲卫脸上恐惧的表情!
能看清那杆王旗下,一个被众人簇拥着、试图上马逃离的明黄身影!
晋王!李荣!
萧彻眼中杀意暴涨,从马鞍旁摘下了那张强弓,搭上了一支特制的、镌刻着诡异符文的破甲箭!
弓弦被拉至满月,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箭尖闪烁着冰冷的死亡光泽,牢牢锁定了那个仓皇的身影。
这一次,再无意外。
就在箭矢即将离弦的刹那——
那被簇拥着的晋王李荣似乎心有所感,猛地回头望来。
火光映照下,那是一张写满了惊怒、不甘、和最终绝望的扭曲脸庞。
四目相对。
萧彻嘴角勾起一丝冰冷残酷的弧度。
手指松开。
嘣——!
弓弦震响!
那支死亡之箭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黑线,精准地、无情地——
射穿了那明黄色的、绣着蟠龙的身影!
晋王李荣的身体猛地一震,动作僵住。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突然多出的那个汩汩冒血的箭孔,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后,直挺挺地从马背上栽落下去。
“王爷!!!”
周围瞬间爆发出亲卫们绝望凄厉的嘶嚎!
那杆一直矗立的“晋”字王旗,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在冲天的火光中,缓缓地、颓然地——
倾倒下去。
王旗倒了!
主帅死了!
这个消息如同最致命的瘟疫,以惊人的速度席卷了整个战场。
所有残存的抵抗意志,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萧彻勒住战马,冷漠地看着那片彻底陷入绝望和混乱的营地,看着那些跪地投降或疯狂逃窜的叛军。
他缓缓收弓。
狩猎,结束了。
他抬起手。
身后,代表进攻的号角声,第一次洪亮地、穿透所有喧嚣,响彻整个战场。
那是总攻的信号。
也是胜利的宣告。
太原守军如同出闸的猛虎,全线压上,开始最后的清算。
萧彻却调转马头,不再看身后的屠杀。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
接下来,是打扫战场。
以及,
回京复命。
天光刺破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将血色与焦土暴露无遗。
太原城外的原野,已彻底化为巨大的坟场。尸骸枕藉,断戟残旗斜插在泥泞的血泊中,燃烧的营帐只剩下焦黑的骨架,冒着缕缕青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焦臭和死亡的气息。
朝廷大军正在有条不紊地清理战场。收缴兵器,甄别俘虏,扑灭余火。伤兵的呻吟和胜利者的呼喝交织在一起,构成胜利后特有的、混杂着狂喜与残酷的乐章。
萧彻策马,缓缓行走在这片狼藉之中。玄甲上的血垢已然板结,但他脊背依旧挺直,目光平静地扫过四周,如同巡视领地的头狼,对脚下的尸山血海视若无睹。
周淮拖着伤腿,在一队亲兵的簇拥下快步迎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和疲惫后的虚脱:“大人!大捷!晋王授首,叛军主力尽歼!缴获无算!”他声音嘶哑,却透着扬眉吐气的狂喜,“末将已派人八百里加急,向京城报捷!”
萧彻微微颔首,并未停留,马匹继续不紧不慢地前行。
周淮愣了一下,连忙跟上:“大人,俘虏之中有不少叛军将领,包括那狄猛,已被擒获,该如何处置?还有晋王尸身……”
“依律。”萧彻吐出两个字,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该杀的杀,该押送的押送。首级腌制装盒,连同晋王尸身,一并送往京城。”
“是!”周淮应道,看着萧彻冷漠的侧脸,那狂喜稍稍冷却,换上了更深的敬畏。这位指挥使大人,似乎永远如此,无论胜败,无论杀了多少人,都激不起他心中半分波澜。
萧彻的马匹在一处略微高起的土坡上停下。
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战场,也能望见远处那座伤痕累累、却依旧巍然矗立的太原城。
风吹起他散落的发丝,带来远方依稀的哭嚎和兵刃碰撞的余音。
他的任务完成了。逆首伏诛,叛乱平定。陛下的江山,守住了。
接下来,是冗长的善后,是论功行赏,是回京面对那些错综复杂的朝堂局势,以及……龙榻上那位至今未醒的陛下。
他缓缓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和焦糊味钻入肺腑,冰冷而熟悉。
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古井无波的死寂。
他调转马头,不再看这片由他亲手造就的修罗场。
“这里交给你了。”他对周淮道,声音平淡无波,“整军,备战,安抚地方。我不希望再出任何乱子。”
“末将明白!定不负大人所托!”周淮肃然抱拳。
萧彻不再多言,一夹马腹,带着几名始终沉默跟随的绣衣使亲卫,向着太原城内行去。
玄色的披风在他身后拂过焦土,拂过血洼,拂过倒毙的战马和残缺的尸身。
如同死神巡视完他的领地,从容离去。
阳光终于完全跃出地平线,金辉洒落,却无法温暖这片土地分毫,反而照得那些凝固的鲜血和死寂的瞳孔,更加刺眼。
一场惊天动地的叛乱,似乎就此落下帷幕。
但萧彻知道,对于他而言。
回京。
才是另一场战争的开始。
而他的剑,从未真正归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