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泽生扶了扶眼镜,没立刻接话,只是盯着地图上代表德军集结区域的那些密密麻麻的蓝色箭头,像是要把那纸看出个洞来。他是云南人,说话调门没张自忠那么冲,但慢条斯理里头,却藏着更深的韧劲儿。
“自忠兄,你的意思我晓得,”曾泽生沉吟半晌,才缓缓开口,“主动出击,打乱他们的部署。但是你看嘛,联军这边,英国佬、法国佬,还有刚来的美国兵,人心都不齐,各怀各的心思,喊他们协同进攻,怕是比登天还难。咱们这点家底,满打满算就四万人,捅出去,万一……”
“没得万一!”张自忠一挥手,打断了他,“就是要趁他们觉得咱们只会龟缩防守的时候动手!老子们华夏军,从南到北,打的就是夜战近战!这黑灯瞎火的晚上,德国佬那些重炮、机枪,威力要打个对折!咱们就用迫击炮、手榴弹,再加上的花机关枪(指mp18冲锋枪),”他说到这儿,眼睛瞥了一眼靠在墙边那支闪着幽蓝烤蓝光泽的新式家伙,语气里透出点儿得意,
“贴近了打,摸到他们鼻子底下去打!就像当年在川北山里收拾那些棒老二(土匪)一样,只不过这回,对面的‘棒老二’多了点,家伙好了点罢了。”
他这话说得有点儿糙,但理儿是这么个理儿。曾泽生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打着,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他知道张自忠的胆子大,打仗鬼点子多,往往能出其不意,但这次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四万人,要主动去冲击德军严阵以待的防线,这简直就像是用一把小锥子,去戳一头披着铁甲的公牛,指望能把牛吓跑。“那你具体咋个搞法?总不能一窝蜂冲上去嘛,那是送死。”
“当然不是蛮干!”张自忠又俯下身,手指在地图上划拉着,“你看这儿,还有这儿,德军防线结合部,晚上是他们最松懈的时候。
咱们先让炮兵,把家底都拿出来,来个徐进弹幕,不要心疼炮弹,唐首脑……呃,国内不是刚运来一批么?炮弹犁过去,咱们的人就紧跟着弹幕往前拱,就像……就像刮痧板刮痧一样,贴着皮肉走!突进去,搅他个天翻地覆,打完就跑,绝不恋战!目标就是打乱他们的进攻准备,让他们疑神疑鬼,不敢放手来攻,给咱们的防线,也给那些磨磨蹭蹭的盟友,多争取几天喘息的时间。”
他说得唾沫星子都快溅到地图上了,眼睛里冒着光,那是一种混合了冒险、焦虑和对于某种战术可能性极度兴奋的光。
曾泽生看着他,又看了看周围几个屏息凝神的作战参谋,那些年轻的脸庞上,有紧张,有疑虑,但更多的,是一种被主官情绪点燃起来的跃跃欲试。
他晓得,张自忠这计划,听起来是冒险,但细细琢磨,确实是眼下这种被动挨打局面里,唯一可能打破僵局的办法。
华夏军的长处,就在于这股子灵活和狠劲儿,在于士兵们不怕夜战、敢于近身搏杀的勇气,再加上手里这批国内兵工厂加班加点造出来的、比联军普遍装备更要适合堑壕近战的自动火器,说不定,真能创造出点奇迹。
“要得嘛,”曾泽生终于点了点头,镜片后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就按你这个思路来制定详细计划。炮兵协同,突击路线,撤退序列,还有接应点,每一个环节都要反复推敲,不能出半点纰漏。尤其是撤退,进去难,出来更难,万一被黏住,就全完了。”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更像是自言自语,“只希望,侧翼的友军,能靠得住一点……”
计划就这么定下来了。接下来的几天,华夏远征军像一部精密的机器,悄无声息却又高效地运转起来。士兵们被反复告知行动的每一个细节,如何跟随弹幕,如何识别信号,如何在混乱中保持小股部队的联络。
夜晚的侦察活动变得更加频繁,一个个黑影匍匐在泥泞中,尽量抵近德军前沿,摸清铁丝网、机枪巢的位置。那种大战前的紧张和压抑,混合着一种奇异的兴奋,在战壕里弥漫开来。
士兵们,多是四川、云南、贵州子弟,私下里用乡音嘀咕着:“龟儿子的,这回要搞个大的咯!”“怕个锤子,晚上干活,是咱们的拿手好戏!”“听说德国佬的罐头巴适(好吃),搞他几个回来尝尝!”
1918年3月那个注定要载入史册的夜晚,天空没有月亮,只有厚厚的云层,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正是夜袭的绝佳时机。联军炮兵按照预定时间,突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炮弹划破夜空,带着死亡的尖啸,一波接一波地砸向德军阵地前沿。
爆炸的火光瞬间将黑暗撕裂,映照出扭曲的铁丝网和崩塌的土木工事。炮火像一道移动的死亡之墙,缓缓向前推进,这就是张自忠所说的“徐进弹幕”。
几乎在炮声响起的同一时刻,无数矫健的黑影从华夏军的战壕中跃出。他们穿着深色的军服,脸上涂着泥浆,背着鼓鼓囊囊的弹药袋,手里紧握着手榴弹,或是那被昵称为“花机关”的冲锋枪。
这些人,像一股股无声的暗流,紧贴着那道不断向前延伸的炮火墙根,朝着德军阵地猛扑过去。呐喊声、冲锋枪急促的射击声、手榴弹的爆炸声,瞬间在德军前沿阵地上响成一片。
德军显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或许预想过联军可能会发动反击,但绝没想到是在这样一个漆黑的夜晚,以这样一种完全不顾近代战争常规的、近乎野蛮的贴身短打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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