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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城外,夜风呜咽。黑沉沉的城墙如同蛰伏的巨兽,将城内的喧嚣与城外的死寂切割分明。护城河在黯淡的星光下泛着微弱的冷光,河水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腐气息。

“这边!快!狗鼻子要追上来啦!”钱满仓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带着三分惶急七分刻意的夸张。他一身油腻的补丁道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腰间那串叮当作响的铜钱成了最好的路标。他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专挑城墙根最偏僻、最污秽的角落钻——倒塌的土坯破屋、荆棘丛生的荒沟、堆满腐烂垃圾的洼地。

林惊澜护着脸色惨白、气喘如牛的王焕紧跟在后面。柳如絮断后,玄阴真气悄然流转,每一步踏出,足下地面都凝结一层薄薄的、转瞬即逝的白霜,将三人留下的气息与足迹悄然抹除。但她的眉头却微微蹙起,这怪道人的路线看似杂乱无章,实则隐隐避开了一些看似空旷实则利于伏击的区域,显然对这片城防布局极其熟悉。

“到了到了!就这儿!”钱满仓在一个巨大的、半塌的土坯破屋前停下,指着屋后城墙根下一个被荒草藤蔓严密覆盖的黑黝黝洞口。“‘破碗窑’!这可是道爷千辛万苦才找到的风水宝地!冬暖夏凉还免费!保管让那群‘鬼爪獒’嗅到死也找不到!”他得意地搓着手,小眼睛瞟向柳如絮腰间鼓鼓的荷包,“仙子,看在我老钱这么卖力的份上,是不是先打赏点酒钱…”

柳如絮懒得理会他的油滑,凤眸锐利地扫视四周。此地荒凉偏僻,远离官道,城墙高大,确是个藏匿的好地方。她看向林惊澜。林惊澜微微颔首,当先拨开厚重的藤蔓,一股混杂着土腥、霉味和劣质酒气的浑浊气味扑面而来。他身形一闪,没入黑暗。柳如絮示意王焕跟上,自己则留在最后,仔细消除入口处的痕迹,又将藤蔓恢复原状。

洞内并非想象中狭小的洞穴,而是一条斜向下、仅供一人弯腰通行的甬道。甬道壁上残留着开凿的痕迹,显然是人工挖掘。走不多远,前方隐约透出微弱的摇曳火光和人声。

“鲁老哥!鲁老哥!财神爷…呃…贵客到啦!”钱满仓扯着公鸭嗓子嚷起来,声音在甬道里回荡。

“嚎什么嚎!钱串子!大半夜还让不让花子们睡觉!”一个苍老、沙哑,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带着不耐烦从火光处传来。

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被掏空的地下空间出现在几人面前。空间高约丈许,颇为宽敞,四壁皆是夯实的黄土,支撑着几根粗大的原木柱。几盏昏黄的油灯挂在柱子上,勉强照亮四周。地上铺着厚厚的干草,几十个衣衫褴褛、形容憔悴的乞丐或躺或坐,大多蜷缩在阴影里酣睡,鼾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脚臭、汗馊、劣酒和一种……烤山薯混杂着某种肉食的奇特香味。

空间中央燃着一堆篝火,火舌舔舐着一个架在铁架上的大瓦罐,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散发出浓郁的荤香。一个身形佝偻、头发花白犹如乱草、脸上皱纹深深刻满风霜的老乞丐,正盘腿坐在火堆旁。他穿着一件罕见的、洗得发白的七袋鹑衣(虽然污秽不堪),裸露的胸膛干瘦却筋骨虬结,如同老树的根。他左手抓着一根油光发亮、形态古朴的木杖(非打狗棒,更像是某种坚韧的硬木),右手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大碗,里面晃荡着浑浊的酒液。正是方才呵斥钱满仓的老乞丐——鲁有脚。

鲁有脚身后,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瘦得像豆芽菜的小乞丐,正抱着一只肥硕的野兔在啃。小乞丐脸上满是灰泥,只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亮得出奇。他一边啃,一边好奇地打量着新来的三人,尤其盯着林惊澜腰间无意露出的金珠串和柳如絮清丽绝尘的面容,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爷爷…有肉…还有…仙人姐姐…”

“呸!什么仙人姐姐!叫花子窝里哪来的神仙!”鲁有脚重重啐了一口,浑浊却锐利的鹰眼扫过林惊澜三人,目光在王焕那身旧吏袍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林惊澜身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审视和戒备。“钱串子,你他娘的又给老子惹祸!这几个烫手山芋,哪来的给我送回哪去!花子窝容不下大佛!”他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势,显然在这群乞丐中地位极高。

“哎呀呀!鲁老哥!我的亲哥诶!”钱满仓夸张地叫起撞天屈,一步三摇地凑到火堆旁,毫不客气地从瓦罐里捞起一大块带肉的骨头啃了起来,油水顺着他花白的胡须往下淌,“天地良心!这几位可是道爷我的贵客!特别是这位公子爷,”他指了指林惊澜,小眼睛闪烁着精光,“那是…那是跟那姓纪的‘笑面虎’有血海深仇的主儿!咱花子帮不也被那虎崽子手下的‘獠牙狗’咬得够呛吗?这不正是同仇敌忾的好机会嘛!”

“血海深仇?”鲁有脚浑浊的眼睛眯了起来,灌了一大口劣酒,喉结滚动,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这世道,跟姓纪的有仇的人多了去了!坟头草都三尺高了!”他语气依旧不善,但戒备之色稍减,目光再次审视林惊澜,“小子,姓甚名谁?跟那纪昀,有何仇怨?”

林惊澜上前一步,抱拳施礼,声音沉静:“晚辈林惊澜,金陵忠勇坊林家后人。灭门之恨,不共戴天。”他没有多说,但“金陵林家”四字一出,篝火旁几个看似沉睡的老乞丐,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鲁有脚端着酒碗的手也顿住了,鹰眼之中锐光暴涨,如同两把出鞘的锈刀!

“金陵林家…林镇远将军的…”鲁有脚的声音陡然变得沙哑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震惊,有追忆,更有一丝深沉的悲痛和愤怒。“好…好啊!老天爷总算开了回眼!林将军忠义无双,他的后人还在!”他猛地将碗中残酒一饮而尽,重重将粗陶碗摔在身旁的干草上,“林公子!柳姑娘!坐下!坐下说话!”他拍了拍身边的干草堆,语气变得异常郑重。

篝火噼啪作响,昏黄的光晕摇曳不定,映照着地下世界里一张张麻木、好奇或警惕的面孔。王焕瘫坐在角落的干草堆上,惊魂未定。那叫小七的瘦弱少年,依旧抱着只啃了一半的兔腿,蹲在鲁有脚身后,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火光映衬下亮得惊人,好奇地打量着林惊澜和柳如絮。

鲁有脚又给自己倒了一碗浑浊的酒浆,仰头喝了一大口,才长叹一声,打破了沉默:“林公子,林将军的事…唉!鲁某当年在金陵城做个小卒,亲眼见过林将军在城头浴血!靖难那会儿…燕军势大,金陵城破就在旦夕…林将军带着亲卫营死守玄武门北段城墙,为掩护百姓南撤,足足扛了三天三夜!他手下八百儿郎,最后活下来的…不足五十!”老人眼中泛起浑浊的泪光,声音哽咽,“后来…后来就听说林将军附逆…被抄家灭门…呸!放他娘的狗臭屁!林将军要是会附逆,这天下就没忠臣了!都是纪纲那条老阉狗跟纪昀那小阉狗搞的鬼!”

林惊澜默默听着,篝火的暖意驱不散心底的冰寒,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柳如絮静静坐在他身侧,玄阴气息流转,悄然抚平他过于激荡的情绪。

“老丈可知,纪昀为何要构陷家父?仅仅是为燕王清除异己?”林惊澜沉声问道。

“异己?”鲁有脚嗤笑一声,眼中闪烁着洞察世情的悲凉和愤怒,“清除异己用不着那么麻烦!也用不着特意销毁那些弓弩账册!”他压低了声音,身体前倾,浑浊的眼中精光闪烁,“林公子,你可知道‘铁锁横江’?”

林惊澜目光一凝:“家父笔记残卷中提及,似乎与青州府库有关。”

“没错!青州府库!”鲁有脚重重一拍大腿,“那不是什么军阵!那是纪昀借冯千牛那伙‘夜不收’黑手套,玩的一出瞒天过海、销赃灭迹的毒计!他们要销毁的,是当年林将军亲自督造、调拨给青州边军,却被纪昀伙同其姐夫——前任青州卫指挥使贪墨倒卖出去的一批神臂弩核心机簧部件和对应的账册!那是足以砍他们十次头的铁证!”

贪墨军械!栽赃陷害!这背后的链条,远比想象的更加黑暗和庞大!林惊澜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怒气直冲顶门。

“那批部件…最后流向何处?”柳如絮清冷的声音问道,这是关键。若能找到流向,或许能找到翻案的铁证。

“流向?”鲁有脚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无奈,“冯千牛那伙人手脚干净得很!账册也毁了!只知道数量惊人…后来北边瓦剌人攻城,守军就发现新的神臂弩射程和劲力都远不如从前…死伤惨重啊…”老人眼中悲愤交加。

线索似乎又断了。篝火旁一片沉寂。

“爷爷…”一个怯生生的、带着浓重童音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蹲在鲁有脚身后的小七,不知何时放下了啃光的兔腿骨头,用脏兮兮的小手扯了扯爷爷的破衣角,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带着一丝困惑,“城东…城东‘福隆当铺’…那个凶巴巴的大胡子掌柜…前些天…不是偷偷摸摸往…往城隍庙后院的枯井里…扔了好几个…好沉的铁箱子吗?上面…好像也画着弯弯扭扭的锁链…”

“福隆当铺?!枯井铁箱?!”鲁有脚猛地一震,浑浊的眼睛瞬间爆发出惊疑不定的光芒!他一把抓住小七的肩膀,“小七!你亲眼所见?!什么时候?箱子什么样?!”

小七被爷爷的反应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小声说:“就…就五天前…夜里…我去城隍庙找小花猫…偷偷看见的…那掌柜骑着大青骡子…带了两个人…箱子黑乎乎的…好沉…上面…上面用红漆画着…像水波…又像锁链…”

水波?锁链?铁锁横江!五人心中一凛!难道是被转移隐藏的核心证据?!

“福隆当铺…是‘铁算盘’莫三钱开的!”鲁有脚脸色变得极其凝重,“那老小子是纪昀的远房表亲,专门替纪昀在青州打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产业!城隍庙后院枯井…好个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猛地看向林惊澜,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林公子!这线索,关系重大!若真能拿到那些东西,或许真能掀翻纪昀那贼子!”

希望之火,在昏暗的地穴中重新点燃。就在这时——

“嘿嘿嘿…”一直埋头啃骨头、满嘴油光的钱满仓突然发出一阵诡异低沉的怪笑。他丢开啃得精光的骨头,油腻的手指在油腻的道袍上随意蹭了蹭,然后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那个油污斑斑的朱红小罗盘,手指在罗盘边缘几个极其细小的、如同蚊蚋雕刻的符号上拨弄了几下,发出细微的“咔哒”声。他抬起醉眼朦胧的小眼睛,扫过众人,嘴角咧开一个神秘兮兮的笑容,压低了声音,喷着酒气:

“铁算盘莫三钱…啧啧…道爷我前天晚上路过福隆当铺后墙根撒尿…呃…是路过…看见他那个胖得像猪的三姨太…鬼鬼祟祟从后门溜出来…怀里好像揣着个…金灿灿的、刻着鸳鸯戏水的小盒子…偷偷摸摸进了…进了‘怜香阁’的后院角门…找那个叫‘香坠儿’的头牌姑娘去了…嘿嘿…莫胖子要是知道他那点棺材本都快被三姨太送给小白脸了…怕是要气得当场升天哦…”他一边说,一边猥琐地挤眉弄眼。

怜香阁?青楼?!

众人愕然!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莫三钱的三姨太偷情?

鲁有脚气得胡子直翘:“钱串子!都什么时候了!你他娘的还在胡说八道!莫三钱的家丑跟铁箱子有什么关系!”

“哎呀呀!鲁老哥!别急嘛!”钱满仓毫不在意,举起他那油腻的酒葫芦灌了一大口,喷着酒气道,“道爷我这‘寻龙探宝盘’可不是吃素的!你们看这里…”他用乌黑油腻的指甲点了点罗盘天池(中心)边缘一个极其不起眼、如同针尖大小的奇异符号,那符号在昏暗光线下竟隐隐泛着极其微弱的、几不可察的靛蓝色幽光。

“这‘贪狼陷位,咸池带煞’…咸池主桃花孽债…贪狼落陷主财帛空亡…”钱满仓摇头晃脑,唾沫横飞,“莫三钱那老小子命宫犯煞,印堂发黑啊…他那点见不得光的家底儿,怕是捂不住咯!依道爷看…他那三姨太偷的,可不光是金银细软那么简单…指不定啊…嘿嘿…是能要他命的好东西哦…”他小眼睛闪着狡黠的光,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林惊澜。

咸池?贪狼?桃花劫?财帛空亡?林惊澜心中一动。他自幼随玄难大师修习《易经》,虽精研卦理,对星相命数涉猎不深,但也知“咸池”乃桃花煞星。钱满仓看似疯癫醉话,但其中未必没有玄机!莫三钱三姨太偷情是假,借机转移紧要物件是真?那金盒子…

线索再次变得纷繁复杂!铁箱子?金盒子?城隍庙枯井?怜香阁头牌?看似无关,却又似乎被一条无形的线索暗中串联!

就在这时!

“嗷呜——嗷呜——!” 两声凄厉悠长、如同野狼嚎叫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众人头顶的地面上传来!声音穿透厚厚的土层,清晰地传入寂静的地穴!

篝火旁酣睡的乞丐们瞬间惊醒大半,茫然四顾!鲁有脚脸色剧变,猛地抓起身边的硬木杖,霍然站起!眼中再无半分醉意,只有如临大敌的凛冽寒光!

“鬼爪獒…獠牙哨!”他声音干涩,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他们…他们怎么会这么快?!还找到了这里?!”

“不好!”柳如絮和林惊澜同时起身!两人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这獠牙哨声,正是锦衣卫“獠牙”死士发动围剿的信号!代表着他们已锁定目标,即将发动雷霆一击!

“钱串子!你他娘的是不是路上被下了‘千里香’?!”鲁有脚怒目瞪向钱满仓。

钱满仓也是一脸错愕,随即猛地一拍油腻的脑门,怪叫起来:“哎呀!道爷想起来了!刚才在城外躲箭的时候,好像被一个黑乎乎的小虫子叮了脖子一口!当时忙着逃命没在意!”他手忙脚乱地扒开油腻的衣领,果然在脖颈侧面看到一个微小的、几乎看不清的红点!

“噬香蛊!肯定是‘鬼爪獒’豢养的追踪蛊虫!”鲁有脚咬牙切齿,“该死!”

头顶地面,清晰的脚步声、甲叶摩擦声、弓弩上弦声如同潮水般逼近!沉重的撞门声响起!显然对方已发现了入口!

“小七!带林公子他们从‘老鼠道’走!”鲁有脚猛地将身后的瘦弱少年推到林惊澜身边,厉声吼道。他枯瘦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气势,如同一头护崽的苍老雄狮。“柱子!带能打的兄弟抄家伙!堵住洞口!花子窝不是他们说来就来的地方!”

“爷爷!”小七惊恐地抓住鲁有脚的破衣角。

“快走!”鲁有脚一把推开小七,举起手中的硬木杖,对着篝火旁惊醒后抄起棍棒、菜刀、破碗(?)的几十个年轻力壮的乞丐吼道:“花子帮的儿郎!跟老子抄家伙!让这群朝廷的鹰爪子尝尝叫花打狗的滋味!”

“跟他们拼了!”群丐激愤怒吼,汇聚到甬道入口方向,棍棒林立,虽衣衫褴褛,气势却不容小觑!

“林公子!柳姑娘!钱串子!跟我来!”一个叫柱子的年轻乞丐(正是之前在四海楼后厨那个憨厚帮厨)红着眼睛吼道,他手里拎着一把沉重的劈柴斧。

局势瞬间千钧一发!入口处,沉重的撞门声越来越响,碎石簌簌落下!留给林惊澜他们的时间,只有呼吸之间!

“这边!”柱子带着几人冲向地穴最深处一个堆满破烂杂物的角落。他奋力搬开几个沉重的破瓦缸,露出后面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狭窄洞口!一股更为浓烈刺鼻的霉味和土腥气扑面而来!

“老鼠道!直通城外乱葬岗!”柱子急促道,“快!”

头顶入口方向,传来一声轰然巨响!紧接着是短兵相接的暴喝、惨叫声和兵刃碰撞的刺耳声响!厮杀已然开始!

“走!”林惊澜当机立断,一把将惊惶的小七护在身前,当先俯身钻入狭小的洞口。柳如絮紧随其后。钱满仓怪叫一声“等等道爷”,也手忙脚乱地钻了进去。柱子最后看了一眼浴血奋战的方向,咬咬牙,也钻入洞中,顺手将外面的破瓦缸拽倒,堵住洞口。

狭小、黑暗、充斥着窒息感的甬道内,唯有身后地穴中隐隐传来的喊杀声和惨叫声,如同追魂的鼓点,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生的希望,在无尽的黑暗甬道中急速穿行,而身后,是烈火与鲜血点燃的修罗战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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