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触。
没有预想中惊天动地的能量对冲,没有规则崩坏的刺耳尖啸。
那缕由元元本源散发、被摇篮意志以特定共振频率放大投射出的纯粹“星语波动”,与那畸变膨胀、充满毁灭性能量的“共鸣体”接触的瞬间,仿佛时间本身被抽走了一帧。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心脏停跳的……绝对寂静。
然后——
嗡……
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宇宙初开时的规则嗡鸣,从“共鸣体”的核心深处响起。那不再是稳定的能量运转声,而是结构即将彻底崩解前的、最后的哀鸣。
它那如同污血般暗红、不断变幻形态的畸变躯体,猛地僵滞在虚空中。表面那些疯狂闪烁的诡异符文,如同被冻结的火焰,瞬间凝固,然后……从核心开始,一点一点,化作最细微的、失去了所有色彩和意义的灰色尘埃。
没有爆炸。
没有冲击波。
只有一种无声的、迅速的、从内而外的……规则性瓦解。
“共鸣体”那庞大的、足以撕裂摇篮核心的能量躯体,就像一座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沙堡,在寂静中悄然崩塌、消散。构成它存在的每一条规则线缆,每一个能量节点,都在那缕特定频率的“星语波动”共振下,发生了连锁崩溃,回归了最本初的、无序的混沌状态。
它甚至没能再向前推进一毫米。
前一秒还如同末日降临般的毁灭威压,下一秒便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平台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林悦僵在原地,保持着张开手臂想要阻拦什么的姿势,瞳孔剧烈收缩,几乎忘记了呼吸。她看着星图上那个代表“共鸣体”的、散发着不祥红光的光点,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巨大的反差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喜悦还未来得及升起,就被一种更深沉的不安死死压住。
成功了?
那个恐怖的怪物……就这么……没了?
沈逸风紧绷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拄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月白色的意志之力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下面那张苍白如纸、布满冷汗的脸。他死死盯着“共鸣体”消失的空域,眼中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心悸和一丝挥之不去的疑虑。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人不安。那毕竟是专门为猎杀“星语者”而存在的造物,其背后的技术层次远超他们目前的认知,真的会如此轻易地被反向共振瓦解?
【……‘共鸣体’信号……已消失……】
【规则病毒失去源头支撑……活性急剧衰减……正在加速清除……】
【外部威胁……暂时解除……】
摇篮意志的汇报声传来,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如释重负”之感,但其意念底层,同样流淌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它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刚才那场“共振瓦解”所蕴含的技术风险和偶然性。
危机……似乎真的暂时过去了。
然而——
“元元!”
林悦的惊呼声打破了短暂的寂静。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怀中。
那里,原本温暖而明亮的光晕,此刻却变得无比黯淡!那团代表元元意识的光,仿佛风中残烛,微弱地闪烁着,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原本稳定旋转的核心符文,此刻转速变得极其缓慢,而且明灭不定,光芒也暗淡了许多,仿佛耗尽了所有的能量。
更让林悦心脏骤停的是,她与元元之间那紧密无间的意识连接,变得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如同信号不良的通讯!她只能感受到元元意识深处传来的、一种无边无际的疲惫和……空洞感。
“元元!元元你怎么了?”林悦慌忙跪坐下来,将黯淡的光晕紧紧搂住,试图用自己星火之力去温暖他,滋养他。温暖的星辉涌入光晕,却如同石沉大海,只能激起一点点微弱的涟漪,完全无法阻止那光芒的持续黯淡。
“他……他消耗太大了。”沈逸风强撑着走到林悦身边,蹲下身,探查着元元的状态,脸色难看至极,“刚才那股本源的‘星语波动’……几乎抽空了他积累的所有力量,甚至……可能触及了他的意识本源。”
引导沉睡中的元元释放“规则乱码”干扰,已是极大的负担;而最后那一下,为了引发共振,元元几乎是自发地、毫无保留地燃烧了自己最核心的本源力量!那不是一个孩子该承受的负担!
【妈妈……】
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意念,如同游丝般传入林悦的意识。那声音不再稚嫩空灵,而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虚弱和沙哑。
【元元……好累……好困……】
【星星……都……暗了……】
【元元……是不是……要……睡着了……】
“不!不能睡!元元!睁开眼睛看看妈妈!”林悦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滴在黯淡的光晕上,却无法让其明亮分毫。她感受到了一种比面对“共鸣体”时更深的恐惧——失去的恐惧。
【妈妈……别哭……】元元的意念断断续续,带着令人心碎的懂事,【坏东西……没了……】
【元元……保护了……妈妈……和家……】
【元元……是……有用的……】
“有用!元元最有用!你是妈妈最棒的宝贝!”林悦泣不成声,将脸贴近那冰冷黯淡的光晕,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过去,“所以你不能睡!坚持住!妈妈在这里!妈妈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
沈逸风看着这一幕,心脏如同被无数细针穿刺。他伸出手,月白色的光芒再次亮起,这一次不再是锋锐的意志之刃,而是化作了最温和的滋养能量,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元元黯淡的光晕,试图帮助他稳定状态。
然而,他的力量与林悦的星火之力一样,如同杯水车薪。元元的消耗是本源层次的,寻常的能量滋养,效果微乎其微。
【……检测到‘星语者’意识能量层级急剧跌落……已低于维持稳定存在阈值……】
【意识核心呈现‘弥散’趋势……常规能量补充无效……】
【建议……立即进入‘深度沉眠’协议……冻结意识活动……以最大限度降低消耗……避免……核心溃散……】
摇篮意志的分析结果,如同最终的判决,冰冷地回荡在平台上。
深度沉眠?
冻结意识?
那和死亡有什么区别?!只是换了一种更漫长的形式!
“不!一定有别的办法!”林悦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执拗,“摇篮!你是星火的造物!你一定有办法救他!无论什么代价!无论需要什么!”
沈逸风也紧紧盯着虚空,等待着摇篮意志的回答。他知道,林悦此刻的情绪濒临崩溃,但他内心深处,也同样渴望着一线生机。
短暂的沉默后,摇篮意志回应了,其意念中带着一种深沉的无奈:
【……星火之力……可滋养万物……却难以直接弥补‘星语者’特有的规则性本源亏空……】
【其意识结构……与常规生命体存在根本性差异……】
【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案……即是‘深度沉眠’……】
【或许……唯有寻找到……其他‘星语者’遗留的‘本源印记’……或与之同等级别的……规则奇物……才有可能……补全其缺失的‘星语’根基……】
其他星语者?规则奇物?
这些都是虚无缥缈的传说!在浩瀚宇宙中,去哪里寻找?
希望,如同狂风中的残烛,摇曳欲灭。
就在这时,一直微弱闪烁的元元的核心符文,突然极其艰难地、再次传递出一道清晰的意念,这道意念不再虚弱,反而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急切和……预警!
【妈妈……逸风哥哥……】
【还有……】
【‘它’……还在……看……】
“它”?还在看?
林悦和沈逸风瞬间汗毛倒竖!猛地抬头看向星图,看向“共鸣体”消失的那片空域!
那里空空如也。
但是,一种比“共鸣体”的毁灭意志更加隐蔽、更加深沉、更加浩瀚无边的……“注视感”,如同无形的蛛网,悄无声息地笼罩了下来!这道“目光”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敌意,也没有善意,只有一种绝对的、冰冷的、如同观察显微镜下细菌般的……漠然!
是那个“第三方”!
“共鸣体”背后的存在!
它没有因为“共鸣体”的毁灭而愤怒或退缩,它……一直都在!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静静地“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共鸣体”或许只是它投下的一枚探针,一枚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
而这枚棋子的毁灭,以及元元在绝境中爆发出的、那足以引发规则共振瓦解的本源力量,似乎……终于引起了“它”一丝真正的……“兴趣”。
这道“目光”并未停留太久,如同掠过水面的飞鸟,只留下一圈冰冷的涟漪,便悄然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那股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和渺小感,却深深地烙印在了林悦和沈逸风的心头。
敌人,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可怕。
“深度沉眠……”林悦低下头,看着怀中光芒越来越黯淡、几乎要与周围黑暗融为一体的元元,泪水已经流干,只剩下一种麻木的刺痛。她知道了,没有选择。让元元就此沉睡,是唯一能保住他存在不灭的方法。
至少……他还“活着”。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摇篮……”她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带着一种心死的哀伤,“执行……深度沉眠协议。”
【……确认指令……】
【开始构建‘永恒静滞力场’……】
【导入‘星语者’意识稳定模组……】
【能量准备……】
平台中央,一点柔和而冰冷的白光开始凝聚,逐渐扩大,形成一个如同水晶棺椁般的椭圆形力场。力场内部,时间流速被降至无限接近于零,所有的能量活动和意识波动都将被绝对冻结。
林悦颤抖着,无比轻柔地,将怀中那团几乎感觉不到温度的光晕,送入那冰冷的静滞力场之中。
在光晕完全没入力场的最后一刻,元元那枚黯淡的核心符文,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像是在告别。
【妈妈……元元……爱你……】
【等元元……醒了……再……保护……妈妈……】
意念消散。
光晕彻底沉寂。
静滞力场完全闭合,化作一个散发着微弱白光的、永恒的“茧”,悬浮在平台中央。
周围,规则病毒的残余被彻底清除,摇篮受损的系统在缓慢修复,能量恢复稳定流动。
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
除了平台中央,那多出来的一个冰冷的“茧”。
除了林悦空洞无神的双眸,和沈逸风紧握的双拳。
除了那萦绕不散、来自至高处的、冰冷的“注视”。
星光破碎,沉入永夜。
而凝视深渊者,亦被深渊凝视。
真正的狩猎,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