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刺刀距离陈铁柱的胸膛不足三寸!日军小队长那张布满横肉的脸上带着猫戏老鼠般的狞笑,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陈铁柱背上那个巨大的、用破毡布包裹的“包裹”。周围的伪军端着步枪,刺刀寒光闪闪,形成一道死亡封锁线。杜三锤吓得面无人色,牙齿咯咯打颤,肥胖的身体几乎要瘫软在冰冷的泥地里。逃亡队伍瞬间死寂,无数惊恐的目光聚焦在这剑拔弩张的一点!
陈铁柱如同被冻僵的磐石,纹丝不动。破旧军棉袄下的肌肉却绷紧如钢丝,蕴藏着火山爆发般的毁灭力量!他那只藏在棉袄怀里的右手,死死攥着冰冷的王八盒子枪柄,手背上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凸而起!背上的铁盒似乎感受到了这极致的杀意和危机,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冰冷波动悄然弥漫,带动着破毡布微微震颤起来!北平就在眼前!燕京大学就在前方!老马用性命换来的线索绝不能断在这里!他的瞳孔深处,狂暴的血色如同岩浆翻滚,就要冲破冰层的束缚!
“这位太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越如同玉磬撞击的女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凝固的死寂!是那个佩戴蛇杖徽章的年轻女子!她上前一步,恰到好处地挡在了陈铁柱与日军小队长的视线之间,脸上带着温婉却不容置疑的微笑,流利的日语如同珠落玉盘:
“太君辛苦了!这位是我的药商伙计,刚从关外采购了一批珍贵的东北老山参和鹿茸回来,都是上等货,用特制木箱密封保藏,怕湿怕光,贸然开启药性就散了。” 她眼神明亮,语气从容不迫,没有丝毫慌乱,“您看,这是燕京大学附属医院的采购批文和特别通行许可,司徒雷登校长亲自签发的。”
她说话间,纤纤素手已经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两张盖着鲜红印章的文件,恭敬却不失矜持地递到日军小队长面前。纸张在寒风中哗啦作响,上面清晰的中日双语文字和那个代表着燕京大学权威的印章,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
日军小队长脸上的狞笑僵住了。他狐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气质不凡、日语流利的年轻女子,又瞥了一眼那两份盖着醒目印章的文件。“司徒……雷登?” 他显然知道这个名字在北平的分量。他身后的一个伪军头目也凑近低声嘀咕了几句。
僵持只持续了几秒。
“良民证!” 小队长最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目光掠过陈铁柱那张冰冷如铁的脸,终究没再坚持检查那个“药箱”,转向旁边一个瑟瑟发抖的老农。
无形的压力骤然一松。
年轻女子转身,对着陈铁柱和杜三锤微微颔首,眼神示意他们快速通过。那眼神清澈如水,带着安抚,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陈铁柱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攥着枪柄的手也松开了些,但眼底的冰寒丝毫未减。他沉默地背着沉重的铁盒,拉着几乎虚脱的杜三锤,快步穿过哨卡,融入前方拥挤混乱的人群。
“多……多谢姑娘!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杜三锤惊魂甫定,一边擦着冷汗,一边对着救他们的女子千恩万谢。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年轻女子温婉一笑,目光却再次落在陈铁柱背上那个巨大的包裹和他袖口露出的染血纱布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二位这是要去北平城?看这位大哥似乎受了伤?”
“去……去燕京大学!找……找人!” 杜三锤连忙答道,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陈铁柱。
陈铁柱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子,目光在她腰间的蛇杖徽章上停留了一瞬。那熟悉的标记如同冰冷的针,再次刺中了心底最痛的角落。
“燕大?” 年轻女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露出一抹真诚的笑容,“巧了,我就是燕京大学医学院的助教,苏婉婷。正要回学校去。如果二位不嫌弃,可以跟我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这兵荒马乱的,多个人多份安心。”
她的笑容温煦真诚,带着知识女性特有的沉静力量。杜三锤如蒙大赦,连连点头:“那太好了!太好了!麻烦苏小姐了!柱子,你看……”
陈铁柱沉默片刻,看着苏婉婷那双清澈的眼眸,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沙哑的字:“行。” 这女子身上有一股让人难以拒绝的沉静力量,而且她的身份……或许能更快找到司徒雷登。
北平城的轮廓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沉重。古老的城墙斑驳沧桑,沉默地注视着城外如同灰色潮水般涌入的难民。城门口戒备森严,沙袋工事后面架着重机枪,穿着土黄色军装的关东军和灰黑色制服的伪警察盘查着每一个进城的人,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有着苏婉婷这位燕大助教的引领,加上她流利的日语和得体的应对,入城的过程竟出乎意料的顺利。司徒雷登的名字和燕京大学的招牌,在日军占领的北平,似乎依然有着一层微妙的护身符作用。
踏入北平城,喧嚣的市井气息混杂着战争特有的沉重扑面而来。宽阔的街道上,黄包车夫拉着客人穿梭不息,街边店铺林立,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穿着长袍马褂的老人叼着烟袋,穿着洋装烫着卷发的时髦女郎步履匆匆,挑着担子卖糖葫芦的小贩大声吆喝……表面繁华依旧,却掩盖不住那份深入骨髓的惶惑。墙上贴着刺目的“大东亚共荣”标语和日文告示,穿着和服、趾高气扬的日本浪人挎着武士刀招摇过市,巡街的伪警察对国人呼来喝去,这一切都无声地宣告着这座古老帝都的沦陷。
人力车在青石板路上颠簸前行,朝着西北方向驶去。陈铁柱抱着沉重的铁盒坐在车上,如同包裹着一块千年寒冰。他警惕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视着这座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城市街景。繁华的假象背后,是压抑的暗流。杜三锤则显得局促不安,胖脸上写满了乡下人进城的惶恐。
“柱子哥,你的伤口……进城后最好重新处理一下,容易感染。” 坐在另一辆车上的苏婉婷隔着车流,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医者特有的关切。
陈铁柱沉默地点了下头,目光掠过自己染血的袖口。身体的伤痛他可以无视,但北平的复杂和危险远超他的预计。背上的铁盒沉寂着,但那份冰冷和诡异感,如同附骨之疽。
人力车最终停在了燕京大学古朴而高大的西门前。夕阳的金辉洒在飞檐斗拱和爬满枯藤的红墙上,为这座着名的教会学府披上了一层宁静肃穆的光辉。门楣上,“燕京大学”四个鎏金大字在暮色中闪烁着温润的光芒。然而,这宁静之下,校门口同样站着持枪的伪警和便衣,警惕地扫视着进出的师生,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紧张气息。
“终于到了……”杜三锤长长吁了一口气,看着眼前气派的校园,眼中充满了敬畏和迷茫,“这……这么大的地方,上哪儿找那个司徒校长啊?”
苏婉婷付了车钱,示意两人跟上,边走边轻声解释:“司徒校长身份特殊,寻常人不易见到。不过……”她看了一眼陈铁柱背上的包裹,又看了看他染血的衣袖,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二位随我来,先安顿下来,处理伤口。我有办法联系校长办公室。”
她领着两人穿过校门,并未受到过多盘查,显然她在学校的身份提供了便利。校园内绿树成荫,中西合璧的建筑掩映其中,未名湖面在晚霞下泛着粼粼波光,显得静谧而富有书卷气。抱着书本匆匆走过的学子、湖边轻声诵读的师生,仿佛将外面那个硝烟弥漫的世界隔绝开来。
但这宁静只是表象。陈铁柱敏锐地注意到,一些僻静的角落,总有目光如同影子般悄然跟随。那些目光或来自树下看报的闲人,或来自清洁工打扮的杂役,看似不经意,却充满了审视和窥探。
苏婉婷显然也察觉到了。她不动声色,领着两人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栋相对僻静、爬满常青藤的西式小楼前。这里是医学院的附属宿舍区。“这是我的一间休息室,平时极少人来。两位暂时在此歇脚。” 她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房间不大,但整洁雅致,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书籍纸张的混合气味。靠墙的书柜里摆满了厚厚的医学典籍。一张书桌,一张单人床,还有一个药品柜。
“快,柱子哥,你把东西放下,我先给你处理伤口。” 苏婉婷放下手中的布包,立刻打开药品柜,取出纱布、碘酒、镊子等物,动作麻利而专业。她看着陈铁柱袖口那片暗红的血渍,眼中满是医者的认真。
陈铁柱迟疑了一下,还是将背上沉重的铁盒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房间角落的地板上。铁盒落地,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苏婉婷的目光在那奇特的铁盒上停留了半秒,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但很快专注于陈铁柱的伤口:“把外套脱了,袖子卷起来。”
陈铁柱依言脱下破旧的军棉袄,露出里面同样沾着血污的粗布单衣。他卷起袖子,露出小臂上那道被日军刺刀划开、又被河水浸泡过的伤口。伤口边缘红肿外翻,深可见骨,周围皮肤呈现不健康的紫红色,狰狞可怖。
杜三锤倒吸一口凉气:“我的老天爷!这么深!柱子你……”
苏婉婷看到伤口,秀眉紧紧蹙起,眼中充满了心疼和凝重:“伤口感染了!必须马上清理!忍着点!”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她先用沾了碘酒的棉球仔细擦拭伤口周围,动作轻柔却极其稳定。冰冷的碘酒触碰到发炎肿胀的皮肉,带来钻心的刺痛。
陈铁柱的身体猛地绷紧,牙关紧咬,腮帮肌肉高高腾起,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坐在那里,如同山岳般稳固,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有那只搁在膝盖上的左手,拳头死死攥着,指节捏得发白。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微微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浓重的阴影,掩盖着翻腾的痛楚和更深沉的东西。
看着他强忍剧痛、汗珠滚落的样子,苏婉婷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这需要多么坚韧的意志?她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迅捷,小心翼翼地剔除腐肉,清理创面,撒上散发着清凉气味的消炎药粉,再用干净的纱布一层层仔细地包扎好。她的指尖偶尔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结实紧绷的手臂肌肉,那滚烫的温度和蕴藏其中的惊人力量感,让她脸颊微微发热。她强迫自己专注于伤口。
“伤口很深,好在没伤及筋骨。但感染严重,必须按时换药,避免剧烈活动。” 包扎完毕,苏婉婷松了口气,认真地叮嘱道。她抬起头,正好撞上陈铁柱微微抬起、看向她的目光。
四目相对。
那双眼睛深邃、冰冷,如同蕴藏着千年寒冰的深潭。但在这寒冰之下,苏婉婷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极其复杂的情绪——是隐忍的剧痛?是被触及伤疤的痛楚?还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埋在冰层下的疲惫和迷茫?这眼神,与他魁梧彪悍的外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她的心弦莫名地被触动了一下。她想起了那个在哨卡前,面对刺刀毫无惧色、却又背负着巨大沉重包裹的身影。
“柱子大哥……你这伤,是在关外……打鬼子留下的吧?” 苏婉婷轻声问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和探寻。
陈铁柱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放下卷起的袖子,重新披上那件破旧的军棉袄。他站起身,走到墙角,默默地将那个沉重的铁盒重新背起,粗糙的大手在冰冷的盒体上摩挲了一下,仿佛在确认着什么。所有的情绪瞬间被重新冰封,只剩下一种磐石般的沉寂。
“苏小姐,” 他转过身,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请尽快带我去见司徒校长。事情……很重要。” 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暮色已浓,华灯初上。这座看似宁静的校园,暗处不知隐藏着多少眼睛。
苏婉婷看着他眼中那份固执的迫切,又看了看角落里那个散发着神秘气息的铁盒,心中了然。她点点头:“好。你们在此稍候,我这就去想办法联系校长办公室。杜大叔,麻烦你照顾一下柱子哥。”
杜三锤连忙点头:“苏小姐放心!柱子有我看着!”
苏婉婷匆匆离去,脚步声消失在门外走廊。
房间内只剩下陈铁柱和杜三锤两人,以及那个静静躺在角落、散发着无形冰冷波动的铁盒。杜三锤看着陈铁柱沉默伫立的背影,搓着手,胖脸上充满了忧虑:“柱子……这东西……太邪门了……刚才在城外哨卡,还有河里……我总觉得……”
陈铁柱没有回头,冰冷的目光穿透窗户玻璃,投向外面被夜色笼罩的燕园深处。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盒体,感受着那股令人心悸的冰冷。老马临终的话语在耳边回响……司徒雷登……美国人……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窗外,路灯昏黄的光晕在窗棂上投下摇曳的树影。校园里偶尔传来几声学生的谈笑,更显得房间内气氛凝重。
吱呀——
轻微的开门声打破了沉寂。苏婉婷回来了,脸色却异常凝重。她反手轻轻关好房门,快步走到陈铁柱和杜三锤面前,压低了声音,眼中带着一丝忧虑:
“情况有点麻烦。司徒校长办公室回复,校长本人……目前不在校内!”
“不在?” 杜三锤失声叫道,胖脸瞬间垮了下来,“那……那什么时候能回来?”
苏婉婷摇摇头:“回复很含糊,只说有紧要外交事务处理,归期未定。” 她秀眉紧锁,“而且,我回来时感觉被人盯得更紧了。宿舍楼附近多了几个生面孔,一直在附近徘徊,不像学生,也不像校工。”
寒意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急促的电子嗡鸣声,猛地从陈铁柱怀中爆发出来!不再是微弱的波动,而是如同警报般尖锐刺耳!与此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耀眼的幽蓝色光芒,如同挣脱束缚的妖灵,骤然穿透陈铁柱的棉袄和层层包裹的铁盒,瞬间将整个房间映照得一片幽蓝!光芒如同实质,在墙壁上投下诡异的扭曲光影!
“啊!” 杜三锤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 苏婉婷也惊得后退一步,捂住嘴,美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那光芒和嗡鸣带着冰冷的邪恶气息,让她浑身汗毛倒竖!
陈铁柱猛地低头,眼中寒光爆射!他感觉到了!那股冰冷的锁定感!比在浑河上被轰炸机锁定更加清晰、更加迫近!仿佛就在窗外!
“不好!他们来了!” 苏婉婷瞬间反应过来,指着窗外失声惊呼!
砰砰砰——!!!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房间的玻璃窗被几支冰冷的枪管猛地捅破!几支黑洞洞的枪口从破碎的窗口伸了进来!与此同时,房门被从外面狠狠踹开!
几个穿着黑色对襟短打、行动迅捷如鬼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们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无情的眼睛!手中紧握着加装消音器的南部式手枪(俗称“王八盒子”)!
为首一人,身形矫健,眼神如同毒蛇般阴鸷,目光瞬间锁定在陈铁柱怀中那散发着刺目蓝光的源头!他操着一口生硬却带着浓重关东口音的汉语,声音冰冷如同毒蛇吐信:
“交出‘潘多拉’!否则,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