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白拿了一把铁质的插销,将绞盘卡住,后退几步,工匠撤离。那插销后端连着长绳,操作到了这一步,大家都能想象得到,只消一拉绳子,将会发生什么。
人群鸦雀无声,有的盯着高挂半空那填满巨石的木筐,有的盯着张太白手中的插销绳。空气中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我来!”、“我来!”车合烈和阿墨几乎同时喊道。
只见车合烈恶狠狠地瞪了阿墨一眼, 阿墨缩头缩脑地退了回去,撇着嘴,气鼓鼓地盯着车合烈。
车合烈笑眯眯地走过去,将插销绳从张太白手中抢过。
“男人至死是少年……”阿依慕对小夕说,笑着摇了摇头。
就在车合烈满怀激动地准备抽动绳子的时候,张太白大喝道:“车兄且慢!”
好不容易烘托到顶点的气氛陡然破坏殆尽,人群“哄”一声发出笑声。
张太白连连道歉,招来四名工匠,每人扛了一具三尺余长的三角形厚重木楔,从前后两个方向分别楔入投石车四个轮子底部。
“好了!”张太白示意车合烈:“放——!”
车合烈深吸一口气,猛拽绳子,“啪”的一声,插销抽出,那绞盘松了劲,挂在粗杆上的木筐重重地坠了下来,带得绞盘哗啦啦飞转,整根木杆撕裂了空气似的,“呼”一声高高扬起,直抬到最高处,被牵绳猛然绷住,在太阳底下微微晃动,发出嗡嗡之声。其千钧之势,足令胆小之人心惊胆战!
“好!”百姓爆发出激烈的掌声和叫好声!
这一掷,投石车因为惯性,冲了出去,还好轮下有三角木楔楔住,前轮沿着三角木楔往上冲了几寸,便滑落下来,后轮又冲上车尾那对三角木楔,再滑落……就如钟摆一般,反复几次,方才稳稳停下,且停在了原处。
“方才如若不在轮底加这些三角木楔,车子投石后也许会冲进人群,伤及百姓,我们还得费劲把车拉回来。加了木楔,一来避免冲撞百姓,二来可让它自己停在原处,不必重新校准。”张太白解释道。
“此车精妙至极!”车合烈由衷赞道:“与此车的千钧之势相比起来,我那裂风宝弓的弦劲,真如萤火对皓月,微不足道!”
“墨哥,刚才如果你从了太白兄坐在那铁锅上,绝对如神兵天降一般,飞进匈奴大营。铁勒现在应该已经被你刺杀于帐前!”贝支逗趣着说。
“这军功为兄让给你,下一把你去。以你的体格,不用刺杀,直接就把铁勒砸死了!”阿墨还嘴道。
“那不可能!”连小夕也加入逗嘴:“以贝哥哥的体重,现在应该落在交河里扑腾着呢!”
众人一阵哄笑。
车合烈问:“太白,这投石车何时可以出战?”
“随时可以。”张太白答道:“只是独此一台,难成气候。若是多造几台,与杀伤几何相比,这车子给敌军造成的心理恐慌更为可贵!”
“好,那便劳烦太白多造几台!”阿依慕道。
“没问题,只是这车子比藉车精细,造起来需多花些时日。”
“无妨!太白安心去造,匈奴一日不退,我车某一日坚守,为你保驾护航!”
于是在张太白的带领下,交河城“闭城造车”,又有三台投石车同时开工。十日之后,广场上又耸立起三根高高的杆子。
张太白亲自验收完毕,来到掌事衙门,报与阿依慕。
阿依慕对车合烈说:“姐夫,近半月了,匈奴扎营北岸,不攻也不走。咱们现在手上共有四台投石车,用还是不用,你来定夺吧。”
“若只问我,当然要用。只是汗王圣令,要我们‘切勿轻动’。我也不知如何是好。”车合烈说:“不然,叫齐他们几个一起议议。毕竟他们也不是小孩子了。”
于是召来阿墨、小夕、贝支等人,车合烈简述其意,说道:“想要给匈奴点颜色瞧瞧的,举右手。若是不想,举左手!”
一时间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表态。
最终贝支缓缓举起左手,小声道:“父汗既然说不要轻动,那……那就听父汗的吧。”
须广卜便也举起左手,说:“末将既生死相随,自然以贝王爷意志为尊。”
阿墨见状,不忿道:“分明是匈奴来犯,堵在家门口,为何不让动?”
贝支支支吾吾地说:“匈奴这些时日倒也规矩,没有攻来……”
“哼!”阿墨怒道:“不攻又如何?我们与他们又无停战协议,他们不攻,我们便打不得么?”说罢,举起右手。
贡布便也随阿墨举了右手。
小夕说:“我听墨哥哥的!”随后举起右手。
阿依慕将目光看向张太白。张太白道:“慕姐姐不必问我。我张太白生是大汉人,死是大汉鬼,终究与那匈奴不共戴天!”说罢将右手高高举起,又补了一句:“不打匈奴,我造这车子作甚?”
贝支见众人——尤其是小夕——都举了右手,便放下左手,将右手举了起来。须广卜自然是重复了贝支的动作。
车合烈嘴角勾出粲然一笑,下令道:“好,全体通过。既然如此,便请太白唤出投石车,痛击匈奴!”
说完车合烈对张太白作揖道:“太白吾弟,这投石车的操作,看起来比藉车复杂百倍,只你熟悉。自此刻起,你来掌兵,除阿掌事外,自我而下,都听你号令!”
阿依慕闻得车合烈将自己摘除在外,知自己在车合烈心中轻重与他人不同,暗自欢喜,看车合烈的目光不觉柔媚了几分。
张太白大手一挥,在前面带路,领着众人浩浩荡荡来到广场,命令军士们把四台投石车一路推拉向北,直到北墙附近。在张太白的指挥下,四台投石车分列在四条与北墙垂直的街道口,一字排开,傲然耸立。
士兵们好不容易才将围观的吃瓜群众劝走,与投石车隔开一段距离,排起人墙挡住。
张太白蹬蹬蹬跑上城头,举目测算匈奴大营与投石车之间的距离,回头向内城喊道:“木筐装沙,高度六分!”
“木筐装沙,高度六分!”
“木筐装沙,高度六分!”
……
传令官几声传递,所有待命工匠向木筐内填好沙子,又转动绞盘将长长的木杆拉下。
所有人都在凝神屏息,等待那一刻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