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的手掌还贴在地面上，那股热流顺着指尖往上爬，像是有东西在底下呼吸。他还没来得及收回手，眼前水晶球猛地一震，红光炸开，像是一口滚烫的血喷了出来。
楚绾立刻横剑挡在他前面，手臂一抬，蓝光从袖中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把红光挡住。阿蛮已经冲到了洞口，蹲在地上，耳朵紧绷，盯着外面。
“他们来了。”她说。
脚步声很轻，但很多。不是走，是拖着脚往前挪。一群人影出现在洞口，站在红光里，不动了。他们的眼睛全黑，没有一点光，嘴巴微微张着，嘴里发出同样的声音：“回来……回到光里……”
齐昭站起身，胸口有点闷。他看了眼药囊，手指动了动，没去摸里面的药粉。他知道现在不能乱动，一动可能就破了这口气。
楚绾回头看了一眼，“你还能撑住？”
“能。”齐昭搓了搓手，“就是这味道太难闻了。”
“什么味道？”
“烧焦的念头。”他说，“像是有人把别人的梦拿去烤了。”
阿蛮扭头看了他一眼，“你现在还有心思说笑？”
“不说笑我怕自己腿软。”齐昭笑了笑，耳尖有点红。
楚绾没再说话，转头盯着水晶球。球体里的光影开始旋转，那些被锁住的记忆团块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往中间那个最大的烙印靠过去。齐昭用明心眼一看，发现每个人的脑后都连着一根细线，红色的，像是血管，直通球心。
“它在抽。”他说，“不只是控制，是在吃。”
“吃记忆？”阿蛮皱眉。
“吃执念。”齐昭摇头，“人最放不下的东西，它最喜欢。越痛越想，它就越强。”
楚绾握紧剑柄，“那就毁了它。”
“不行。”齐昭伸手拦了一下，“球和人现在是一体的。砸了球，他们的记忆也会碎。到时候，他们就算活下来，也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那你说怎么办？”
“我进去。”齐昭看着水晶球，“从里面把线剪了。”
“你疯了？”阿蛮站起来，“刚才那一下就够你受的，你还想钻进去？”
“我又不是修行的，拼不了命。”齐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但我能‘活’。活着的人，才能治得了死东西。”
楚绾盯着他，声音压低，“你进去，万一出不来呢？”
“那你就在外面等我。”齐昭抬头看她，“等我出来，给你熬碗安神汤。这次不放甘草，免得你嫌苦。”
楚绾没说话，只是把剑横在身前，冷光在刃上流转。
阿蛮咬了咬牙，“你要去也行，但我得守着你。你要是倒了，谁给我留果子？”
齐昭笑了下，没接话。他闭上眼，把手重新贴在地上，这一次没急着探进去，而是慢慢把自己的气息放出去。药囊里的香气随着他的呼吸一点点散开，不是浓烈的药味，是那种清晨灶台边熬药时飘出来的暖香。
红光晃了一下，像是被风吹动的火苗。
楚绾察觉到了，“它在退？”
“不是退。”齐昭睁眼，“是怕。它知道我要干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盘腿坐下，掌心朝上，不再压制体内的灯火。那点金光从胸口慢慢升起来，像是一缕炊烟，绕着手臂往上走，最后停在他的指尖。
“我进去了。”他说。
楚绾立刻把剑插在地上，剑尖触地，蓝光沿着地面蔓延，形成一个半圆护在他身后。阿蛮退回几步，背靠着洞壁，眼睛盯着外面那群人，手里的刀一直举着。
齐昭闭上眼，心意沉下去。
视野变了。他站在一片灰红色的网里，脚下是流动的记忆碎片，像河底的沙。头顶上方，那个核心烙印悬浮着，像个茧，表面不断有丝线伸出来，连向四面八方。每一根线的尽头，都是一个镇民的记忆。
他往前走了一步，脚下的网颤了一下。
“我知道你看见我了。”他说，“七岁那天，你在雪地里找宿主，我没死，是因为我不怕你。我冷，我饿，但我还在想着明天能不能喝上一碗热粥。你啃不动我，所以你记住了。”
没人回答，但周围的红光暗了一瞬。
“你现在想靠这些人活过来？”齐昭继续走，“可你忘了，人不是靠恨活着的。是早上那一碗米汤，是邻居递来的旧袄子，是孩子跑过来说‘齐哥，我家鸡下蛋了’。”
他抬起手，掌心的金光亮了起来。
“你吃的是痛苦，我送的是热乎气。咱们比比，谁熬得久。”
话音落，他一步踏进那团烙印的阴影里。
外面，水晶球剧烈震动，红光疯狂闪烁。楚绾感觉剑柄发烫，蓝光开始不稳定。她咬牙，把手按在剑脊上，星力源源不断地送进去。
阿蛮突然低吼一声：“他们动了！”
洞口那群人开始往前走，动作僵硬，像是被绳子拉着。他们的手抬起来，指尖渗出血，血珠在空中凝成符文的形状，朝着水晶球飞去。
“新封印！”楚绾喊，“它要加固！”
齐昭的身体晃了一下，额头冒出汗。楚绾看到他的指尖微微抽动，像是在抓什么东西。
“他在拉线。”她说，“他在一条条剪。”
阿蛮握紧刀，“我能做什么？”
“守住他。”楚绾声音发紧，“别让人碰他一下。”
阿蛮冲到齐昭身边，半跪在地上，耳朵竖着，眼睛扫视着洞口。那群人已经走进来了，离水晶球只有几步远。他们的血还在往外冒，符文越来越多。
楚绾忽然想起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符纸，咬破手指抹了道血，贴在齐昭背上。
“撑住。”她说。
齐昭的身体抖了一下，金光猛地涨大一圈。
里面的灰红网络开始崩断，一根接一根。那些连着镇民的线，像被剪刀剪过，纷纷断裂。每断一根，外面就有一个人身体一晃，眼神松动一点。
但核心烙印还在。
它缓缓转动，正对着齐昭。
齐昭站在它面前，掌心的灯火摇曳着。
“你不是第一个想控制人的东西。”他说，“可你永远不懂，为什么有人宁愿饿着，也要把最后一口饭留给别人。”
他抬起手，灯火直冲上去。
烙印剧烈震动，红光炸开，整个空间都在摇。
外面，水晶球发出一声闷响，表面裂开一道缝。
楚绾抬头，看到齐昭的嘴角流下一缕血。
阿蛮瞪大眼，“他吐血了！”
楚绾一把抓住齐昭的手腕，脉搏跳得极快，像是随时会断。
洞口那群人突然停下，血不再流，符文消散。但他们还没清醒，只是站在原地，像是等着什么。
齐昭的身体晃了晃，一只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还举着，灯火没灭，但弱了很多。
楚绾盯着他，“还能撑吗？”
齐昭喘了口气，抬起脸，笑了下。
“能。”他说，“还差最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