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的手掌还挡在火苗前，感受到那一点温热。屋外的雪声小了，天边透出灰白，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火光歪了一下。
阿蛮耳朵突然一抖，鼻翼张了张，猛地站起身。她没说话，直接冲到屋后，蹲在雪地里嗅了两下，低声道：“有人来过。”
楚绾立刻起身，手按住剑柄。老姜头也撑着拐杖站起来，脸色有点发紧。
“不止一个。”阿蛮指着雪地上几串模糊的脚印，“黑袍子的味道，还有点像烧坏的铁锅底。”她抬头看向齐昭，“他们往树林去了。”
齐昭没多问，转身把药囊系紧，顺手将玉佩塞进怀里。他走到屋后，闭上眼，明心眼开启。空气中有几缕淡黑色的丝线缠在树干上，像是被人拉过的蛛网，断口处还在微微颤动。
“是记忆抽取盘用过的痕迹。”他说，“刚走不久。”
楚绾走到他身边：“能判断人数吗？”
“至少五个。”齐昭睁开眼，“还有一个留下的气息特别重，像是主持阵法的人。”
老姜头皱眉：“这种东西不该出现在这地方。柳溪村早就没人了，他们图什么？”
“不管图什么，不能让他们继续。”齐昭看了眼天色，“现在追，还能赶上。”
四人顺着脚印往村外走。雪已经停了，林子里安静得过分，连鸟叫声都没有。阿蛮走在最前面，耳朵不停转动，尾巴压得很低。楚绾走在齐昭旁边，手指一直搭在剑柄上。老姜头落在最后，走得很慢，但一步没落下。
进了树林没多久，齐昭忽然抬手示意停下。前方树影之间，隐约能看到一圈灰白色的石环，地面撒着暗色粉末，围成一个复杂的图案。中央悬着一块黑色晶体，正缓缓旋转，吸着周围的雾气。
“那是阵法？”阿蛮压低声音。
“不是普通阵法。”楚绾盯着那块晶体，“我刚才试了下星力探查，它反噬了一道黑光出来。”她指尖泛起一丝冷光，“这是全域共鸣阵，一旦启动，百里内的记忆都能被抽走。”
齐昭闭上眼，明心眼再次开启。他看见无数细小的光影从四面八方飘来，被晶体吸入。每一道光里都有人脸的轮廓，嘴巴一张一合，重复着一句话：“我是谁……我不记得了……”
他心里一沉。
“他们在练手。”他说，“先拿这片林子试阵，下一步就是青崖镇。”
阿蛮咬牙：“这群人渣！”
老姜头靠在一棵树上，脸色有些发白。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是几粒褐色药丸，自己吞了一颗，又递给齐昭一颗：“护神散，防精神侵蚀。你待会别靠太近。”
齐昭接过药丸吃下，苦味在嘴里散开。他盯着那块晶体，低声说：“他们不可能无缘无故选这里。柳溪村当年出过事，现在又来布阵……肯定有联系。”
楚绾点头：“那个守心者救过人，也动过记忆。也许这里残留着什么，能被他们利用。”
“那就不能让他们得手。”齐昭握紧药囊，“我们得毁了这个阵。”
“不行。”老姜头摇头，“你现在冲进去，只会被反噬。这阵法带毒，沾上就伤神魂。得等他们施法时露出破绽，再动手。”
“那就等。”阿蛮趴在地上，银毛微微竖起，“我看谁敢靠近那石头一步。”
四人藏在树后，盯着阵法。时间一点点过去，林子里的雾越来越浓。忽然，远处传来脚步声。
五名黑袍人从林子另一侧走来，身上带着和脚印一样的气味。他们走到阵法边缘，站定。中间那人摘下面罩一角，露出半张脸，右脸有一道星纹状的疤痕。
齐昭瞳孔一缩。
“是他。”他低声说，“我在古庙虚影里见过这个人。他是星核派和记忆殿堂的联络者。”
楚绾眼神一冷：“难怪阵法里有星力残迹。”
黑袍首领走到阵心，伸手抚过那块黑色晶体。晶体嗡鸣一声，转得更快了。他抬头看向天空，阴云裂开一道缝隙，透出一线暗光，照在阵法上。
“准备好了。”他开口，声音不响，却传得很远，“东荒的记忆，从今天开始，归我们所有。”
阿蛮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
首领抬起手，晶体猛然亮了一下，周围的雾气被吸得一干二净。他冷笑：“无脉之体的气息……果然来了。齐昭，我知道你在看。你的光很特别，纯粹，干净，能唤醒别人心里的东西。”
齐昭没动。
“但那又怎样？”首领慢慢转过身，目光扫过树林，“再干净的光，也能被我们拿来当燃料。你守护的记忆，终将成为我们的养料。”
楚绾的手指收紧。
“你们想控制所有人？”齐昭终于开口，声音不大，但清楚。
首领笑了：“不是控制，是统一。当所有人都忘记自己是谁，他们就会接受新的身份——我们的身份。而你，齐昭，你的‘人间灯火’，将是点燃这一切的关键。”
“你做梦。”阿蛮低骂。
“是不是梦，很快就知道了。”首领重新戴上面罩，“半个时辰后，阵法贯通天脊脉络。到时候，整个东荒都会醒来，然后……忘记。”
他挥手，其他黑袍人开始往阵法边缘添加骨粉。晶体越转越快，发出低沉的嗡鸣。
齐昭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药囊贴在掌心，有点温。他知道里面有什么：护神散、旧符、残卷，还有阿蛮塞的蜜枣。这些东西都不值钱，也没力量，可它们都在。
他想起煎药时老李头的笑，想起小丫头说药不苦，想起醉汉送来的野花。
那些人不记得他做过什么，但他记得他们。
“他们要的是记忆。”他轻声说，“可记忆不是他们的。”
楚绾看他一眼：“你想怎么办？”
“等。”齐昭盯着阵心，“等他们把阵法推到最高点，那时候力量最集中，也最脆弱。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老姜头喘了口气：“你别硬来。这阵法伤神，你又是无脉之体，扛不住反冲。”
“我不用扛。”齐昭摇头，“我只要点一下。”
“点哪里？”
“那块晶体。”他说，“它在吸光，也在存光。只要有一瞬间的混乱，里面的记忆就会反弹。到那时，他们不是在控制别人，而是被所有人的记忆压垮。”
阿蛮咧嘴：“我喜欢这招。”
楚绾没说话，但手里的剑微微出鞘一寸。
林子里的雾又起来了。黑袍人围着阵法走动，口中念着听不清的词句。晶体越来越亮，嗡鸣声像心跳一样稳定。
齐昭闭上眼，明心眼开启。他看见那块晶体内部，堆积着无数人脸，密密麻麻，都在挣扎。他知道，这些记忆不会消失，只要有人还记得，它们就能回来。
他把手伸进药囊，摸到了玉佩。
“准备。”他低声说，“等我信号。”
阿蛮伏低身体，尾巴绷直。楚绾剑尖点地，随时能冲出去。老姜头靠在树上，手里捏着一张黄纸符，指尖发抖但没松。
黑袍首领举起双手，晶体升到半空，光芒刺眼。
“现在。”齐昭睁开眼，往前踏了一步。
他的脚踩在雪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