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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顺着陈三槐的下巴往下滴,砸在地板上发出轻响。他没抬手擦,也没闭眼。算盘还在响,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手指一直没停,珠子撞来撞去,像是在数什么东西。

林守拙靠在主机旁,喘着气。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阴阳折纸七十二变》,书页焦了一角,但还热着。

外面钟声又响了一下。

陈三槐忽然动了。他用袖口狠狠抹了把右眼,血混着泪糊了半张脸。左眼却猛地一震——阴债清单不动了。

不是卡住,是倒着走。

成千上万的名字开始往回滚,速度快得看不清,像被什么吸回去一样。那些原本标记“已结清”“待追缴”的条目,一个个亮起红光,然后消失。

他愣了几秒,突然明白了。

“不是来讨债……”他低声说,“是来认主。”

话音刚落,地面传来一阵湿响。

墙角渗出黑色液体,黏稠得像油,带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不臭,也不香,闻着让人想哭。那黑水慢慢往外爬,碰到桌腿就绕开,碰到算盘脚就停下,像是有意识。

林守拙抬头看过去,声音发紧:“这是什么?”

“存款到了。”陈三槐盯着地面,“一亿功德币,压的是命。”

黑水越聚越多,渐渐堆高,形成人形轮廓。一个、两个、十个……最后密密麻麻站满了大厅边缘。八百个半透明的身影从黑液里浮出来,全都低着头,身上缠着铁链,双手往前伸,掌心朝上,像托着看不见的东西。

没人说话。

但他们都在动嘴,无声地念着同一个词:**存单**。

林守拙喉咙一紧:“这些人……都是往你这儿存钱的?”

“全是。”陈三槐点头,“生前投进功德银行,死后账户被陆离划走。他们没变成厉鬼,是因为信过我这个招牌。”

他说完,抬起左手按住算盘。算盘珠轻轻抖了两下,反馈回来一段信息:非攻击性灵体集群,情绪稳定,诉求明确。

“他们不想闹事。”陈三槐松了口气,“就想把名字挂回来。”

林守拙咬牙:“可你现在连系统都进不去,拿什么给他们开户?”

“不需要开户。”陈三槐看着那些亡魂,“他们要的不是钱,是证明自己真的存过。”

正说着,其中一个亡魂突然抬起脸。是个老妇人,头发花白,手里还捏着一张烧焦的存根。她嘴唇颤抖,指了指胸口,又指向陈三槐。

其他人也跟着动起来,齐刷刷跪下,依旧托着手,像是捧着最后一丝希望。

林守拙鼻子一酸,赶紧扭头。

“别软。”陈三槐提醒他,“这时候动情,他们会更难走。”

“我知道。”林守拙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抽出一页黄纸,“但我得让他们有个地方待着。”

他撕下《阴阳折纸七十二变》第十九页,指尖划破,蘸血画符。纸面微微发烫,折痕自动显现。十三道折下去,一只纸甲成型,巴掌大,像个小铠甲。

他把它抛向空中,喝了一声:“传女不传男?今天我姓林,不问男女!”

纸甲炸开一道光,瞬间膨胀成一座三层纸楼。飞檐翘角,雕窗木门,屋檐下挂着铜铃,风一吹就响。整栋楼泛着微光,稳稳落在地上。

八百亡魂缓缓起身,排成队列,一个个走进去。每进去一个,纸楼就沉一分,地面微微下陷。到最后,整座模型只有巴掌大,却重得林守拙差点没接住。

他双膝一弯,差点跪下,硬是撑住了。

“这屋子……压的是人心。”他喘着说。

陈三槐点点头,伸手摸了摸纸楼屋顶。铜铃轻响,里面传来一声叹息。

“得送上去。”他说,“阎罗殿得看见这批账。”

林守拙抬头:“怎么送?现在飞上去就是靶子。”

话音未落,纸楼自己飘了起来,离地三尺,悬在那里。

天上却变了。

云层裂开一道缝,灰蒙蒙的光透下来。两面令旗出现在云端,黑白分明,旗面上写着“拘魂令”三个字。

是黑白无常来了。

命令很直接:非法滞留阳间魂体,即刻缉拿销毁。

林守拙脸色发白:“完了,地府不认这些证据。”

陈三槐想抬头看天,右眼又涌出血来。他抬手挡了一下,视线模糊成一片红。

就在纸楼即将被卷入云层时,街角传来一阵咕噜声。

一辆倒骑的三轮车拐进来,车上架着锅,汤在冒泡。车头贴着二维码,扫一眼弹出菜单:珍珠奶茶味孟婆汤,买一送一。

汤映红跳下车,提着陶壶走上台阶。

她没看陈三槐,也没说话,只是掀开壶盖,舀了一勺热汤,随手往天上一泼。

汤液没散。

反而在空中凝住,颜色由乳白转为七彩,拉出一道弧线,横跨楼宇之间,直通云底。虹桥出现那一刻,拘魂令旗顿了一下,缓缓收了回去。

云裂合拢,天空恢复平静。

汤映红放下壶,冷冷说了句:“这批记忆,还没到该忘的时候。”

说完转身就走,三轮车灯闪了两下,消失在巷口。

纸楼颤了颤,继续上升,越飞越高,最后变成一个小点,朝着阎罗殿方向去了。

大厅里安静下来。

陈三槐站着没动,右手还搭在算盘上。左眼的阴债清单重新滚动,但速度慢了许多。那些红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新标注:**已核实,待归档**。

林守拙靠着墙坐下,手里的残卷发烫。他低头一看,第十九页的折法变了。原本卡死的“活人变纸人”图示,现在多了一行小字:**以心为骨,以愿为筋**。

他苦笑:“原来不是不会,是我舍不得。”

陈三槐没接话。他低头看自己的鞋。补丁裂开了,露出脚趾。地上有一滩血,已经干了大半,边缘发黑。

他忽然想起什么,弯腰捡起算盘最顶上的那颗珠子。刚才崩出去的,现在静静躺在墙角,沾着灰。

他用指甲盖磕了磕珠子,听到里面有点空响。

“坏了?”林守拙问。

“没坏。”陈三槐摇头,“是轻了。”

以前这颗珠子最沉,代表“总账未平”。现在空了,说明有笔大账清了。

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那些亡魂带走了他们的存根,也留下了更大的麻烦。功德银行的信誉回来了,可地府不会轻易承认这批数据。陆离一定已经在准备反扑,威廉·孔也不会闲着。

他抬头看向窗外。

天快亮了。晨光照在功德银行的招牌上,铁皮晃了晃,发出吱呀声。

算盘突然响了一下。

不是他拨的。

是自己动的。

一颗珠子往上滑,停在第三档。

代表一笔新入账。

金额显示:**八百零一**。

陈三槐皱眉。明明只走了八百人。

他还没反应过来,背后传来轻微响动。

办公桌底下,地板又裂开一条缝。

一只手伸出来,抓住桌腿。

接着,一个身影慢慢钻了出来。

是个年轻男人,穿着旧式中山装,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纸贴在脸上,上面写着三个字:**我也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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