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银行的poS机屏幕还亮着,倒计时停在**71:59:12**,红光一跳一跳,像心跳。
陈三槐没动。
他盯着那串数字,手指在算盘边上轻轻敲了三下。刚才断开的非法绑定请求没有再出现,系统表面安静,可他知道这安静不对劲。太干净了,像是被擦过一遍的黑板,字迹没了,粉笔灰还在。
他伸手摸了摸袖子里的纸符,确认还在。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空白功德卡,塞进读卡口。
机器嗡了一声,自动跳转到后台日志界面。
交易记录开始滚动。
一条接一条,密密麻麻。
八十万零三百二十一张卡,在过去十一小时五十八分钟内,全部发生消费。每笔金额不大,从三枚铜钱到七炷香的供奉不等,但去向一致——【阴司账房·特别清算账户】。
陈三槐眯起眼。
这个账户他没见过。查不到归属部门,也没有上级审批记录。更奇怪的是,所有交易时间精确到毫秒,像是同一秒内被批量触发。
不是黑客干的。
黑客不会用这么慢的节奏,也不会挑这种小额度。这是内部人,有权限,懂流程,还怕引人注意。
他抽出那张刚插过的功德卡,翻过来。背面有一道细划痕,像是铜钱刮出来的。
他想起来,自己刚才用铜钱在主板接口上划了一下。
也许就是那一瞬间,系统留下了痕迹。
他把卡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然后扔进香炉。火苗窜起来,烧到一半,纸卡边缘泛出一点金光,一闪即灭。
下一秒,poS机吐出一张热敏纸条,上面印着三十七组Ip地址,编号前缀全是**YS-ZF-07**——阎罗殿财务内网专用段。
陈三槐冷笑。
“拿我发的卡,刷我的系统,走你的账?”
他抓起桌上的账册,翻开第一页。
“陈太公”三个字还在,可下面的小字变了:**代持人:陆离,电子签章认证,权限等级S级**。
右眼突然一热。
泪水滴下来,落在纸上。墨迹没晕,反而像被烫了一下,浮出一行小字:**利率复用,借尸还魂**。
他懂了。
陆离用了早期poS机的一个漏洞,把死债打包成新信贷产品,再通过代持账户反向吸用户阴德。每刷一笔,用户的香火供奉就被扣一点,累积起来,滚成雪球。
这不是盗刷。
这是合法抢劫。
他抬手磕了三下桌角,声音不大,但地板震了一下。
“杨石头。”
地砖裂开一条缝。
那只提着夜壶的脑袋又冒出来,胡子上沾着灰,脸色不太好。
“兄弟,你别喊我名字啊。”他压低嗓音,“刚才那火……犯天规的。”
“犯都犯了。”陈三槐指了指屏幕,“看看这个。”
杨石头爬上来,凑近poS机。眼睛越瞪越大。
“这……这不是清账流程吗?地府每个月都有的。”
“每个月清一次。”陈三槐说,“不是一口气清八十万。”
杨石头愣住。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夜壶上的铜牌,上面刻着“信用土地”四个字,此刻正微微发烫。
“坏了。”他抬头,“我刚收到通知,地府信用体系要更新协议,两小时内所有未冻结账户默认授权‘跨域清偿条款’。”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要是不拦,再过两个小时,陆离就能永久扣他们未来三十年的香火。”
陈三槐没说话。
他把那张写有“陆离”的追踪纸钱从内袋掏出来,放在掌心搓了两下,然后往香炉一扔。
火是冷的,蓝幽幽的。
纸钱烧到一半,化作一道金线,直冲屋顶,穿透水泥和钢筋,接入主控光缆。
几秒后,poS机画面切换。
一张巨大的交易溯源图谱铺满屏幕。
无数红线从用户端汇聚,像河流入海,最终注入一个黑色漩涡,标签写着:**判官陆离·私库**。
杨石头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是私人金库?他拿阴德当存款炒?”
“比那还狠。”陈三槐盯着图谱,“他把我这儿当取款机,刷的是命。”
他一把抓起算盘,十指翻飞,输入一串古老咒码。
“三级审核”防火墙强制重启。
系统提示弹出:【正在执行深度隔离,请勿中断操作】。
进度条走到87%,突然停住。
整个大厅的空气凝了一下。
一台算盘凭空出现在半空中,漆黑外壳,朱砂珠子,底部刻着“阴司审计署”五个小字。
珠子弹跳,发出机械音:
“警告:检测到非法干预行为……系统即将瘫痪。”
陈三槐坐着没动。
左眼的阴债清单疯狂刷新,新增数千条“技术对抗罪责”,每一条都带着加粗红标。
他右手慢慢插回袖中,握紧那张保命纸符。
但他嘴角翘了一下。
就在“系统瘫痪”四字跳出的瞬间,他已经把全部交易数据复制进了那枚烧制过的往生碟。
碟片现在正躺在太爷爷送来的智能机顶盒U口里,连着功德银行的备用线路。
外面街道安静。
街对面的大屏依旧黑着,倒计时也没再跳。
可他知道,这场仗才刚开始。
他松开纸符,拿起账册,翻到最后一页。
空白页上,他写下三个字:
**止付令**。
然后撕下来,折成一只纸鹤,放在桌上。
“杨石头。”
“哎。”
“拿这个,去找三十七城隍庙的土地神。每人一只,让他们用滞销冥钞再折一批,传下去。”
杨石头接过纸鹤,掂了掂:“就这?能管用?”
“每只纸鹤里我都夹了微型镇煞符。”陈三槐说,“能暂时屏蔽系统推送。只要他们在两小时内把消息传出去,陆离就没法完成批量授权。”
杨石头点头,把纸鹤塞进夜壶嘴,准备钻回地缝。
临走前回头问:“万一……他们查到是我传的呢?”
陈三槐看着他。
“你是土地神。”
“对啊。”
“土地神的职责是什么?”
“守土。”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杨石头沉默两秒,咧嘴笑了。
“我在守我的土。”
他缩回地缝,地砖合拢,只留夜壶柄在外,轻轻颤着。
陈三槐坐回椅子,右手搭在算盘上,左手摸了摸鬓角。
纸灰还在,没掉。
他没去擦。
poS机屏幕暗了一下,又亮起来。
交易图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提示:
【检测到外部数据备份行为】
【来源设备:智能机顶盒(Id: NtG-1984)】
【是否执行远程清除?】
陈三槐盯着那行字,没动。
他慢慢把铜钱拿出来,在桌面上轻轻一放。
叮。
声音很轻。
但整个服务器机箱,跟着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