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盯着那根木针的尖头,阳光照在上面,反出一点晃眼的光。他眯了眯眼,把针往手里又攥紧了些,像是怕它飞了。
“来吧。”他说,“咱俩谁也别指望谁。”
他弯腰从石面上拾起那块画好线的皮毛,炭粉勾的轮廓歪歪扭扭,像被狗啃过一圈的地图。昨夜风不大,可吹得够准,几道关键线条已经模糊,尤其是右肩那块,原本该是圆弧的地方,现在只剩个突兀的折角。
“你说这线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对?”他抬头看了娜娜一眼,“它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残了?”
娜娜没说话,只是镜头微闪了一下,投出那道淡蓝色的人形虚影,稳稳浮在皮毛上方,线条笔直,比例标准,跟地上的涂鸦比起来,简直像学霸站在学渣旁边冷笑。
“行,你赢。”陈浩低头,捏住石片边缘,沿着炭线慢慢推了出去。
第一刀还算顺,皮毛纤维被一点点割开,发出细微的“嘶啦”声。他屏住呼吸,手腕微微发抖,生怕一用力就偏了。可越小心越出事,手肘不小心蹭到旁边石头,整条线瞬间歪成蛇形,切口豁出一道斜口,足足多削掉两指宽的料子。
“完了。”他蹲下来,拿手指比了比投影轮廓,又比了比实物,“右肩没了,左边还留着,我这是要做个不对称时尚款?”
他把石片往地上一扔,仰头喘气:“这玩意儿看着简单,怎么比数学应用题还难?至少应用题错了还能蒙个选项。”
娜娜依旧站着,蓝光稳定,没劝也没评。她知道这种时候说话等于往火堆里浇水——浇多了,火灭;浇少了,反而滋得更响。
陈浩坐了会儿,忽然又捡起石片,换了个角度重新开始裁另一块。这一回他改用指尖轻轻压住边缘,一点点往前挪,动作慢得像在剥熟鸡蛋壳。可皮毛本身厚薄不均,有的地方软,一碰就塌;有的地方硬,石片刮上去直打滑。刚划到袖口位置,手一沉,整条线直接断在半道,留下个参差不齐的缺口。
“哈。”他干笑一声,“我还以为是我技术问题,原来这皮毛自己都不想活成一件衣服。”
他甩了甩发酸的手腕,转头看向陶碗里泡着的植物纤维。那些细条状的东西泡了一夜,颜色变深了些,摸上去有点韧,但一扯就毛边。
“得,线也不靠谱。”他捞出一根,在木针眼前比了比,“你这孔,比我的人生规划还窄。”
他试着把纤维塞进去,来回捅了好几下,不是卡住就是散开。最后干脆用指甲把针眼边缘刮了刮,勉强扩出一点空隙,再把纤维捻成双股,小心翼翼穿了进去。
“成了!”他举起针线对着光,“人类文明的第一针,即将落下!”
话音未落,他打了个结,刚准备缝第一针,手一抖,线头猛地绷紧,结扣松开,纤维“啪”地弹回来,擦过眼角,疼得他闭眼后仰,直接坐倒在石头上。
“哎哟!”他捂着眼,“这线怎么还带反击的?”
娜娜镜头轻微转动,扫过断裂的纤维末端:“结法承力不足,建议加固。”
“我知道!”他揉着发红的眼角,“我又不是不知道!问题是咱们这儿又没有胶水,没有夹子,连个能当尺子的直棍都没有!我现在是拿幻想撑场面!”
他躺了两秒,又爬起来,重新捻线、打结,这次模仿绑陷阱时的死扣手法,绕了三圈再拉紧。终于,线稳住了。
他捏着木针,对准两块小样皮毛的边缘,开始一针一针往下扎。针脚歪七扭八,间距忽大忽小,有的地方扎太深,皮面鼓起小包;有的地方太浅,线几乎没进去。但他坚持缝了五针,直到整段连接完成。
“你看!”他举起来晃了晃,“没断!虽然丑,但它连着呢!”
他正要得意,手一抬,整段缝合处“嗤啦”一声,从中间撕开,两块皮毛应声分开,像一对闹翻的兄弟。
“……”
他低头看着手中只剩半截的线,另一头孤零零挂在皮毛上,随风轻轻晃。
“它不想和我合作。”他喃喃道,“它觉得我不配。”
他把木针往地上一插,整个人往后一靠,瘫在石头上,胸口起伏,眼神放空。
娜娜没动,只是光学镜头缓缓调焦,将救生舱衣物的接缝影像再次投出,放大三倍,静默播放了一遍、两遍、三遍。画面里,每一针都均匀细密,布料贴合自然,没有任何多余拉扯。
陈浩盯着看了很久,一句话没说。
然后他坐起来,拔出木针,捡起一块新皮料,重新摊平。
这一次,他没急着动手,而是先用手指沿着投影轮廓,一点点在皮面上压出浅痕。动作极慢,像在摸一张易碎的纸。
他试了几次穿线,失败两次,第三次才成功。打结时特意多绕了几圈,拉紧后用牙咬了咬。
第一针落下,歪了。
他拆了。
第二针,还是歪。
再拆。
第三针,终于勉强对上位置。他没敢继续,停在那里,盯着那一个小小的针眼,呼吸都轻了下来。
“再来一次。”他低声说,“反正天还没黑。”
太阳渐渐西斜,影子拉长,落在他沾着炭灰的手背上。他的拇指被石片划了道口子,血混着黑灰,变成暗红色的泥。
娜娜的蓝光映在未完成的皮毛上,像一道迟迟未能愈合的伤。
他抬起手,准备落下第四针。
木针尖端悬在空中,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