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匀给的是银锭,两个二十两的,说一路上照顾他父亲辛苦了,又额外给了二十的银元让他们留着吃饭。
两人忙碌了这么久,总算有了第一笔钱,司恒笑得像个傻子。
司乡去拧了个湿毛巾出来把钱都擦了擦,然后递给司恒,“把口水擦擦,然后想亲一下就亲一下这些钱吧。”
“哎。”司恒开心极了, 把银锭子用牙一咬,果然是真的,又担心银元他们会认被人骗了,又担心东西丢了。
司乡也挺担心的,不过到底年纪长些,不愿意在小孩子面前露了,只是叫他晚上抱着睡。
“姐姐,你好像不太高兴?”司恒把银子放下,“是因为柳老他们吗?”
司乡摇头:“柳老那边算不得什么,我们初来乍到,有个这样的关系靠一靠是好的。”又说,“若将来他要我们回报,也是我们应该回报的。”
出来混的,早晚都要还。
司乡想想他们下午听到的,“这几年是多事之时,危险重重,我只怕我们俩不能生存。”
“阿恒,我们聊一聊。”司乡想着他们已经到了上海,要尽快找事情来做,怕司恒不知轻重,想先和他聊一聊。
司恒把银子放下,端正坐着,不敢漏掉一个字。
“我们既然来了,总还是希望做一些事业来叫人看看。”司乡开始说,“你想要赚多少钱?”
这个问题吗?
司恒从没想过,他从小一直被老木头带着要饭,后来就是跟着司乡吃了几顿饱饭,他对事业没有什么观念。
“姐姐,我不知道。”司恒认真想了好一阵,“我小时候每天都吃不饱,后来大一点我就想要是每天都能在乱葬岗捡到东西就好了。”
同后来呢。
“再后来就是想快点长大,这样我就能抢过其他的乞丐了。”
“可是我吃不饱,长得好慢。”司恒说的不是苦难,是他过去的生活,“我以前要饭时候见过的最大的就是二两,可是我还没捂热就没了。”
那是他前几年,一个喝了酒的客人从酒楼里出来见他长得讨喜就给他扔了块银子,结果一个人从旁边冲出来就抢走了,当时他就哭了。
那喝酒的客人倒是个好人,又摸了身上,只剩下三文钱,干脆就给他了。
司乡听得实在是忍不住了。
“哈哈哈。”司乡知道这个时候笑是不礼貌的,但是忍不住,“虽然有点悲伤,但是也有点好笑。”
司恒哭了好几天,但是哭也没用啊。
“姐姐,当年我一个都抢不过啦。”宝宝不开心,宝宝有点小情绪了。
司乡不笑了,“你对钱没有概念嘛,那咱们就不说这个,反正我答应你爷爷了,我吃什么你吃什么,这个应该是不会变的。”
“但是,我得给你立几条规矩。”
司乡要和他定规矩才行。
“第一,不可以和日本人结交,不管是有日本人和你交朋友也好,和你做生意也好,和你睡觉也好,和你结婚也好,统统不可以。”
司乡的话是不容置疑的,“若是说别的,你做了我最多骂你几句,打你一顿,但是若是这一条你做不好,我会弄死你。”
“啊。这么严重。”司恒头一次听她语气这么严重,也收起笑,想也不想的就伸了三只手指,“我发誓,一定不跟日本人做朋友,也不跟日本人来往。”他偷摸看着脸色,“可是,为什么呀?”
司乡见他听话,缓和了神色,想想现在和他说为什么不合适,只说,“原因你不要管,总之,你做到就可以。”
“只要你做到,那你不管在外面闯下什么祸事,我都愿意帮你。”
“只有这一个,一定是底线。”
司乡上次知道他天不亮出去戏班子生事都没这么严肃,足以见得她把这件事看得有多重要。
“阿恒,我给你取的名字,是为永恒之意,你是我给我自己选的家人,我希望你能好好的,不会因为别的人别的事来背叛我,但如果以后真的因为一些事情我们没办法同行我都不会怪你,但唯有此事,一但你犯了,我会后悔让你认识我。”
说完,司乡又说下一件事。
“上海目前说是全国经济最发达的城市也不过份,这里有打进来的外国人,有搅动风云的政客,有最进步的思想,有最多的资金,有最美的女人。”
“总之,这里的诱惑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致命的。”
“同样的,这里诱惑最多,自然也就危险最多。”
司乡问他:“你觉得生活里的危险有哪些?”
问他么?司恒也算见过一些世面了,只是这段时间跟着司乡和柳复传过后,他就觉得每天都会有新的认知。
“姐姐,我以前觉得危险就是要饭的时候被人家打,扒尸体的时候诈尸,还有就是山洞里爬进来的的蛇和爷爷突然不要我了。”司恒说。
这些是以前觉得的危险。
司乡笑笑,“那现在呢?”
“现在我觉得走在路上都可能会有危险。”司恒说,“比如戏班子的孩子,比如逃荒的灾民,还有穷,这些都是。”
司乡点点头,“对,这些都是。”,她说,“但是不止这些,那些肉眼可见的,比如毒药、枪弹、箭矢,这些是最好躲避的。”
能够直接看到的危险是最好防备的危险。
“真正杀人于无形的往往不会让你一眼看出来。”
“它们裹着看不透或拒绝不了的外衣,让你识别不出来,又或甘心送命。”
司乡看着他,“比如今天柳二爷提到的正在成立的股票,将来你会知道,这个东西会让无数人家破人亡,也会让一些人瞬间富裕。”
“你来了这里,以后你就会慢慢发现,这是一个神奇的城市,有人在这里像变戏法一样从穷鬼变得富贵,也有人从有名的富豪一下变成乞丐。”
“报纸上可能今天写着朝廷预备推行新政预备立宪,但更可能预备了三年过后还没有推行。”
“一个声名显赫的官员可能明天被处死,一个不见经传的人说出来惊天骇地的言论。”
司乡看着努力装平静的小男孩,最后说道,“所以你一要把谨慎两个字刻在骨子里,还有不要贪图享乐,不要冲动,不要想着从天而降的好处。”
“姐姐,天上掉馅饼儿也不能想么?”司恒挠挠头,“那要是有个姑娘看上我要跟我走我能不能信?”
司乡嘴角浮起的笑是看白痴的笑,“你觉得你有什么能吸引人的?是你那没长齐的个头儿?还是穷得响都不响的钱袋子?还是你那经不起查的户籍? ”
一席话把人问得无力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