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锁深涧,残兵抱箱陷危澜。
铜面狰狞刀带血,桥头喋血骨如山。
忽有玄甲穿浓雾,黑矢穿喉鬼神寒。
张屠分兵摧锐阵,龙鳞踏破落魂滩。
“哗——哗——”
暴雨鞭挞着米仓山陡峭的脊梁,汇聚成浑浊湍急的山洪,在深涧中发出困兽般的咆哮。通往玄龟洞的秘径早已被暴涨的水流淹没、冲毁,只剩下嶙峋湿滑的岩壁和深不见底的幽谷。数十名吴国死士如同附骨之疽,死死咬在仅存的二十余名蜀军残兵和工匠身后。每一次曲折的拐角,每一处狭窄的岩隙,都成为短暂而惨烈的阻击战场,留下断后的蜀军士兵用生命换取同伴后撤的几息时间。血水混着雨水,在冰冷的岩石上肆意流淌。
“快!前面就是‘鬼愁涧’!过了铁索桥,斩断它!”一名满脸血污、头盔早已不知去向的蜀军老兵嘶哑地吼着,他背上还驮着一个腿部中箭、面如金纸的少年工匠。他们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和吴人凶狠的呼喝声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近。
鬼愁涧,一道深不见底、宽约十丈的巨大地裂横亘在前。涧中黑雾弥漫,寒风倒卷,发出呜呜的鬼泣之声。唯一通途,是三条锈迹斑斑、在狂风中剧烈摇晃的粗大铁索。索下仅铺着稀疏腐朽的木板,大部分早已脱落,露出下面令人心悸的黑暗深渊。
“快过桥!”老兵放下少年,和另外两名伤痕累累的士兵守在桥头狭窄的入口,用身体和残破的刀矛组成最后一道防线。幸存的工匠们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扑上那摇摇欲坠的铁索桥。每一步都如同踏在刀尖,木板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狂风卷着冷雨,抽打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拦住他们!”司马铮的怒吼从后方通道传来,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回音。他魁梧的身影率先冲出,青铜面具上溅满血点,锯齿重刀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嗜血的寒芒。他身后,二十余名同样悍不畏死的吴国死士蜂拥而至!
“杀!”守桥的老兵和士兵发出绝望的呐喊,迎了上去!刀光剑影瞬间绞杀在一起!兵器撞击声、骨骼碎裂声、垂死的惨嚎声被涧底的狂风撕扯得支离破碎。老兵被一柄弯刀捅穿了小腹,却死死抱住对手滚倒在地,一同坠入深不见底的鬼愁涧!另一名士兵被司马铮的重刀扫中,半个肩膀带着血雨飞落!
“斩桥!快斩!”仅剩的那名士兵被数名死士逼到了桥头边缘,眼看就要被乱刃分尸,他朝着已经冲到桥中的周福生等人发出了最后的嘶吼!
周福生眼中血泪迸流。他猛地将身边一个抱着木箱的年轻工匠推向桥对面,自己却停在了桥中央!他枯槁的手闪电般探入怀中,掏出一柄沉重、用于切割火绳的铡刀!这铡刀并非神兵,却足够坚韧!
“锵!”火星四溅!
周福生铆足全身力气,铡刀狠狠斩在左侧一条固定铁索的巨大铁链环扣上!那环扣早已锈蚀,竟被他这搏命一击斩开了一道深痕!
“老东西找死!”司马铮见状暴怒,一脚踹飞挡路的蜀军士兵尸体,锯齿重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劈周福生后背!刀风凌厉,将周福生破旧的衣衫都割裂开来!
千钧一发!
“咻——!”一道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厉啸,毫无征兆地从鬼愁涧对面、浓雾弥漫的黑暗崖壁之上,破空而至!其速之快,远超寻常箭矢!
“噗!”
一支通体漆黑、形如三棱透甲锥的弩箭,如同来自幽冥的毒蛇,精准无比地钉入了冲在最前、正要扑向周福生的一名吴国死士的咽喉!箭簇带着可怕的旋转力道,瞬间搅碎了喉骨,从颈后透出半尺长的染血锋刃!那死士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直挺挺地扑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致命打击,让所有吴国死士,包括司马铮,动作都猛地一滞!
“咻!咻咻咻!”紧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十数支同样恐怖的黑色弩箭,如同死神的点名,从对面浓雾中无声无息地攒射而来!每一箭都刁钻狠辣,专取面门、咽喉、胸腹要害!精准得令人胆寒!
“呃啊!”“噗嗤!”
惨叫声接连响起!冲在桥头附近的吴国死士猝不及防,瞬间又有五六人被射翻在地,非死即重伤!
“有埋伏!盾!”司马铮反应极快,锯齿重刀舞成一团光幕,格飞了两支射向他的弩箭,发出刺耳的撞击声。他厉声狂吼,同时身体猛地向旁边一块凸起的岩石后闪避。
然而,埋伏者的攻击远不止于此!
“轰隆——!”
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众人头顶上方,一块数人合抱大小的巨岩,竟毫无征兆地崩塌滚落!带着万钧之势,狠狠砸向鬼愁涧狭窄的入口处!目标,正是司马铮和他身后聚拢的死士群!
“将军小心!”一名死士忠心耿耿地猛扑过来,将司马铮狠狠撞开!
“啊——!”惨叫声被巨石落地的恐怖轰鸣瞬间淹没!烟尘混合着水汽冲天而起!巨石几乎将入口彻底封死大半,至少七八名闪避不及的吴国死士,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被碾成了肉酱!断臂残肢和破碎的兵器从巨石边缘滑落,掉入深涧。
“放!”一个沉稳冷酷的声音在对面浓雾中响起,带着金铁般的质感。
“嗡——!”
弓弦齐鸣!这一次不再是精准的点杀,而是密集如蝗的箭雨!箭矢并非射向残存的吴国死士,而是越过鬼愁涧,狠狠覆盖在铁索桥入口附近的地面!箭头深深扎入岩石缝隙,尾羽兀自剧烈颤抖!
“破甲箭!”一名惊魂未定的吴国死士看着地上那熟悉的、带有龙鳞暗纹的漆黑箭杆,失声尖叫,声音充满了恐惧!
浓雾缓缓流动,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拨开。鬼愁涧对岸,数十名身着玄色冷锻鳞甲、外罩墨绿油布雨披的精锐战士,如同从岩石中生长出的铁松,无声地显露出身影。他们手中的臂张劲弩弩臂上,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幽光,弩机处特制的棘轮在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为首一人身形挺拔如标枪,面容冷硬如刀削斧劈,雨水顺着他冷峻的下颌不断滴落。他左手持一面边缘锋锐如刀的臂盾,右手倒提着一柄狭长的、刃口泛着幽幽蓝芒的环首刀。正是龙鳞营军侯,以智计与狠辣着称的“断涧蛇”——刘黑骧!
刘黑骧冰冷的眼神如同两柄淬毒的匕首,穿透雨幕,精准地钉在藏身巨石之后、狼狈不堪的司马铮身上。他缓缓抬起手中的环首刀,刀尖遥指对岸,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风雨,传入每一个吴国死士耳中:
“奉大汉天子诏,龙鳞营在此!鼠辈,降者免死!”
“轰隆隆!”
沉重的马蹄践踏着泥泞的山路,如同连绵不绝的闷雷滚过米仓山苍茫的雨幕。千骑龙鳞,玄甲赤袍,如同一条在暴雨中咆哮前行的钢铁怒龙,撕裂重重雨帘,向着玄龟洞的方向狂飙突进!
主将张嶷(张屠)一马当先。他魁梧的身躯稳如山岳,跨下那匹产自河湟的黑色龙驹“乌骓”,喷吐着灼热的白汽,四蹄翻飞,踏碎泥浆。冰冷的雨水顺着张嶷虬结的虬髯和玄甲缝隙流淌,他豹眼圆睁,死死盯着前方被暴雨和硝烟笼罩的昏暗山谷,那里升腾起的火光与黑烟,如同插在蜀汉心口的毒刺!
“再快!都给老子再快!”张嶷的怒吼盖过风雨,如同炸雷在每一个龙鳞骑士耳边响起。无需更多鞭策,这支三百余人的蜀汉最精锐的铁骑,早已将速度提到了极致。马蹄声、甲胄碰撞声、粗重的喘息声汇成一股一往无前的洪流。
就在距离玄龟洞外围那片被爆炸彻底摧毁、遍地狼藉的虎啸关隘口废墟不足一里时,前方斥候快马如飞而回,溅起大片泥水:
“报!将军!前方‘落魂坡’!发现大队吴狗!约四十人!正沿谷道向玄龟洞深处急进!另有一股约二十人,在‘鬼愁涧’被刘校尉堵住!”
“好个刘黑骧!”张嶷眼中凶光爆射,“来得正好!省了老子漫山搜刮!”他猛地一勒马缰,乌骓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鸣!张嶷高举手中那柄门扇般宽厚的狼牙巨棒(镔铁狼牙槊),棒头铮狞的尖刺在雨水中闪着寒光:
“陈百川!”
“末将在!”一个浑厚沉稳的声音应道。一员身材敦实、面容方正、眼神如同磐石般坚定的将领策马而出。他正是龙鳞营中军司马,以防御坚韧、阵列精熟着称的“铁砧”陈百川。
“带你的人!给老子碾碎落魂坡那伙吴狗!一个脑袋都不许放过!速战速决!”张嶷巨棒指向山谷深处,杀气腾腾。
“得令!”陈百川抱拳领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磐石般的战意。他猛地一挥手,身后三百名龙鳞重骑齐刷刷勒住战马。这些骑士立刻翻身下马,动作迅捷整齐。他们从马鞍旁取下特制的、边缘打磨得异常锋利的巨大方盾(橹盾),以及长度惊人的重型步槊。沉重的甲胄在雨中发出沉闷的摩擦声。仅仅十息之间,一个密集如墙、盾槊森然的步兵方阵便已成型!盾牌紧密相连,槊锋如林前指,一股不动如山、侵略如火的铁血气势瞬间弥漫开来!
“龙鳞!”陈百川抽出腰刀,斜指前方昏暗的谷道,声音沉稳如铁,“进!”
“吼!”三百声低沉的怒吼汇聚!巨大的橹盾轰然前移,沉重的脚步踏在泥水中,发出整齐划一、撼动大地的闷响!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朝着落魂坡方向压去!
张嶷看也不看那推进的钢铁方阵,仿佛对陈百川有着绝对的信心。他猛地一夹马腹,乌骓如同离弦之箭窜出!
“剩下的!跟老子走!去鬼愁涧!会会那帮钻洞的耗子!抓活的!”张嶷的吼声在风雨中激荡。七百精骑紧随其后,铁蹄翻腾,卷起漫天泥浪,如同一股毁灭性的钢铁洪流,绕开正面战场,直扑鬼愁涧方向!